清晨的阳光,像一层薄薄的金箔,透过窗棂洒在林清婉的脸上。她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清明。父亲派来的那四名护卫,像四尊沉默的门神,守在院子的四个角落,既是保护,也是囚禁。
她刚用完一碗清淡的米粥,管家便一路小跑了进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大小姐,东宫的冯公公来了。”
林清婉放下手中的青瓷碗,心中了然。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她来到前厅,只见一个身穿靛蓝色绸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坐在客座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便是太子萧策的贴身内侍,冯安。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通透的翡翠扳指,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傲慢。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檀香与名贵木料混合的、属于权力的香气。
“林大小姐,老奴给您请安了。”冯安见到她,立刻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昨夜听闻大小姐大难不死,医术通神,殿下欢喜得紧,特意备了些薄礼,为大小姐压惊。”
他身后,两个小太监已经将几个精致的礼盒一一打开。千年雪参、东海明珠、蜀锦十匹……每一件,都价值连城,闪烁着金钱与权势的光芒。
林清婉的目光在那些礼物上轻轻一扫,便落回了冯安的脸上。她的内心,像一台精密的色谱仪,开始分析眼前的局势。
“赏花宴?这是京中贵女们的战场,也是皇子们展示羽翼、拉拢势力的猎场。太子拉拢我,是想用我这把刚出鞘的‘刀’,去对付三皇子的余党,以及他那些看不见的政敌。”
“医道本源,解析。”
暖流涌动,她的嗅觉被无限放大。她闻到了冯安身上那股浓郁的、属于东宫的龙涎香,但在这股香气之下,还混杂着另一种极淡的、属于某种高级官员的熏香,以及一丝……药草的苦涩味。
他今天,至少见了三个不同身份的人。这个冯安,绝不仅仅是一个传话的太监。
“公公有心了。”林清婉微微颔首,姿态谦卑,却不卑不亢,“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冯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殿下说,大小姐受了这般惊吓,该好好散散心。三日后,御花园举办赏花宴,请京中各位贵女小聚,殿下特地为大小姐留了位置,希望大小姐能赏光。”
来了。真正的试探,在这里。
接受,就意味着她愿意卷入这潭深不见底的夺嫡浑水。拒绝,就是打了未来储君的脸,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一个看似有选择,实则无路可退的政治选择题。
林清婉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认真考虑。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劫后余生之人的脆弱与迷茫。
“多谢殿下厚爱。”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像玉石相击,“只是婉儿大难不死,心有余悸,实在无心赏花,只愿在府中静养,为祖母诵经祈福。”
冯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
就在他准备开口劝说时,林清婉话锋一转。
“不过,”她看着冯安,眼神变得异常真诚,“婉儿虽不才,却也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岐黄之术。若宫中或府中,有任何……‘疑难杂症’,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婉儿愿为殿下分忧,聊表寸心。”
她特意在“疑难杂症”四个字上,加了微不可察的重音。
冯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这四个字背后的深意。这不再是社交,这是“业务咨询”。林清婉在告诉他:我不想做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我想做你手中那把独一无二的、能解决特殊问题的“手术刀”。
她将自己从一个可供赏玩的“花瓶”,变成了一个有特殊价值的“专家”。这一下,主动权,便悄然易手。
“好,好!”冯安连说两个好字,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变得真实起来,“大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老奴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差地回禀给殿下。”
他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步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他知道,今天自己带回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一个让太子都会为之惊喜的、全新的可能性。
林清婉站在原地,看着冯安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京城的棋盘上,才算真正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虽微小却至关重要的位置。
她转身准备回院,贴身丫鬟小翠却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紧张地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
“小姐,”小翠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这是……这是刚才一个送菜的杂役塞给我的,他说……是镇邪司的萧都尉,让转交的。”
林清婉的心,猛地一跳。
她接过那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标记,却带着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气息,仿佛是从镇邪司那座阴森的大牢里带出来的。
她缓缓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
上面,是萧绝那笔锋锐利、力透纸背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
“城西,百草堂。孙郎中,死于‘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