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的寝宫“瑶华宫”,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金丝楠木的梁柱上雕刻着繁复的凤凰朝阳,地面上铺着来自西域的织金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燥热,仿佛整个宫殿都被熬成了一副汤药。
但在这股药味之下,林清婉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不协调的、甜腻的香气。那味道,像一朵盛开到极致后开始腐烂的花,美丽,却充满了死亡的诱惑。
这股味道,与太傅李文博那枚棋子里的气味,同出一源。
瑶华宫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新皇朱景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慧妃苍白的手,他那张总是带着算计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实的焦灼与痛苦。几位太医院的院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官帽。
“都给朕滚!一群废物!”朱景炎低声咆哮,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林清婉没有理会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上那个不断颤抖的女子身上。
慧妃,曾经是京城最美的女人,此刻却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她的脸颊时而潮红如醉酒,时而苍白如金纸。她的身体忽冷忽热,盖着几层被子还瑟瑟发抖,却又猛地掀开,大喊着热。她时而狂笑不止,笑声尖锐而凄厉,时而又悲哭流涕,口中喃喃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这症状,千奇百怪,矛盾至极,根本不像任何一种已知的疾病,倒更像是……中了邪。
林清婉知道,这不是邪祟,这是致幻剂剂量失控后的结果。太傅李文博的死,是精心控制的“极乐”,而慧妃,则是在一场失控的、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挣扎。
她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臣女林清婉,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朱景炎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林清婉,你来了!快,看看慧妃她到底怎么了!”
林清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床边,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更加浓烈。她以诊脉为名,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了慧妃的手腕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慧妃皮肤的瞬间,那只正在剧烈颤抖的手,猛地抓住了她。
慧妃的眼睛,在这一刻,恢复了片刻的清明。她死死地盯着林清婉,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救……我。”
只有两个字,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随即,她的眼神再次涣散,陷入了新一轮的狂笑与悲哭之中。
林清婉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明白了,慧妃是被人下毒,并被彻底控制了。她刚才的求救,是她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发出的绝望信号。
能在这深宫之中,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的,将一个宠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只有一个人。
福安,那个名义上在佛堂伺候太上皇,实际上却掌控着宫中无数暗线的老公公。他,是太上皇留在新皇身边最锋利、也最隐蔽的一把刀。
林清婉站起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知道,现在直接指认福安,不仅找不到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绝境。
她决定,将计就计。
“启禀陛下,”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娘娘并非生病,而是中了奇毒。此毒极为霸道,已侵入心脉。寻常汤药已无用,需得以毒攻毒,方能有一线生机。”
“以毒攻毒?”朱景炎眉头紧锁。
“是。”林清婉走到早已备好的书案前,开始研墨开方。她笔下的方子,凶猛至极,几味药材都是相冲相克的剧毒之物,若是普通人看了,会以为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
写完方子,她将药方递给朱景炎,目光坦荡:“此方凶险,九死一生。但若娘娘能扛过去,不仅可保性命,更能将体内余毒彻底清除。请陛下圣断。”
朱景炎看着那张药方,又看了看床上痛苦不堪的慧妃,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一咬牙:“好!就按你说的办!朕信你一次!”
药很快煎好了。
林清婉亲自端着药碗,走到床前,用汤匙撬开慧妃的嘴,将那碗漆黑如墨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慧妃在喝下药后,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然后,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那口血,不偏不倚,溅在林清婉早已准备好的一方白色丝帕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慧妃不行了。朱景炎更是脸色一白,几乎要冲过去。
但林清婉却举起了那方丝帕,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只见那洁白的丝帕上,鲜血并没有凝固成暗红色,而是像拥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如同地狱玫瑰般的紫色。
“陛下请看。”林清婉的声音,在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才是娘娘体内的奇毒。此毒遇臣药方中的‘乌头’,便会显出紫色。臣,已经找到证据了。”
新皇朱景炎死死地盯着那方丝帕,眼中的痛苦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他不是傻子,他明白了,慧妃中毒,是有人在对他的皇权发起挑衅。
“给朕查!给朕把宫里给朕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下毒的贼人给朕揪出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直侍奉在慧妃身边,一个看起来最是温顺胆小的宫女,突然发难!她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簪,簪尖在烛光下闪着幽蓝的光,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闪电般地刺向林清婉的后心!
这一击,又快又狠,是抱着必杀的决心!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林清婉只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她甚至来不及转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萧绝。
他没有做任何格挡的动作,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
噗。
淬毒的银簪,毫无阻碍地刺入了他的左肩。
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得手的狂喜,但下一秒,这份狂喜就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因为萧绝,仿佛没事人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根插在自己肩上的簪子,只是反手一探,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宫女的喉咙。
那宫女惊恐地发现,她引以为傲的、见血封喉的“蓝尾蝶”毒,在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黑洞,吸收了她所有的杀意和剧毒。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宫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中满是见了鬼般的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