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在“医道本源”的微观视野下,展现出的不是生命的奥秘,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秩序。
它没有细胞膜,没有细胞核。它是由无数个结构精密、如同钟表齿轮般的微型金属颗粒,悬浮在一种银色的、散发着微弱能量的粘稠液体中。当林清婉试图用精神力探查时,这些金属颗粒,竟像被惊扰的蜂群,瞬间组合成了一道复杂的、带有防御性的符文阵型,将她的探查,尽数反弹回来。
这不是血。
这是一种……活的金属液体。
林清婉缓缓地,收回了“医道本源”。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她一直以为,“画皮师”的血脉,是一种极端的、变异的人类血脉。但现在看来,她错得离谱。
那个掌事太监,那个“疯子”,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个发现,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她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如果“画皮师”不是人,那他们来自哪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萧绝体内的“墨莲”之毒,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世界,像一面被砸碎的镜子,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冰冷的真相。她引以为傲的医学知识,在这一刻,变得像个笑话。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破风声,从窗外传来。
林清婉猛地抬头!
只见一张纸条,像一只黑色的蝴蝶,穿透了窗纸,精准地,落在了她面前的书案上。纸条的材质,是一种极薄的蝉翼纸,上面散发着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钩吻”和“曼陀罗”的药味。
她没有立刻去拿。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窗外。夜色深沉,空无一人。来人的身法,快到了极致,而且,他熟悉药理。
她这才拿起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墨写就的、龙飞凤舞的字:
“想知道‘墨莲’在哪,子时,城西鬼市。”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
林清婉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邀请,更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对方知道她在调查“墨莲”,甚至知道她就在此刻,得到了那滴“非人之血”。这个神秘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但她,必须去。
因为萧绝的时间,不多了。太子的三日之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落下。而且,这个神秘人,似乎知道得更多,他或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子时,城西,乱葬岗。
鬼市,就开在这片京城最阴森、最不祥的地方。这里没有固定的摊位,没有明亮的灯火。只有一个个用黑布搭起的简陋棚子,和一盏盏在风中摇曳的、惨白的灯笼,像一只只窥探人间的鬼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尸腐、劣质熏香和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里,是京城所有阴暗面的交汇处,是法外之徒的天堂,也是寻死之人的地狱。
林清婉,一袭黑衣,脸上戴着一张半透明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面纱,悄然融入了这片流动的黑暗之中。她不仅为自己配置了多种“伪装”和“保命”的药剂,更在发间、衣袖里,藏了数十根淬了不同毒药的银针。
她没有急着去寻找那个神秘人。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穿行在各个摊位之间。她的“医道本源”,像一张无形的网,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老板,这‘千年人参’,保真吗?”一个干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看起来品相极佳的人参,问道。
摊主,一个独眼龙,嘿嘿一笑:“当然!这可是我从一座古墓里亲自挖出来的,你看这纹路,这芦碗,假一赔十!”
林清婉只是远远地扫了一眼,便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走上前,声音清冷:“这人参,是假的。”
独眼龙和那干瘦男人,同时看向她。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独眼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此参,不过是用三年生的园参,经过硫磺熏蒸,再用鱼鳔胶和草木灰,伪造出的纹理和年份。”林清婉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医学常识,“它的气味中,有刺鼻的酸味,那是硫磺残留的证明。它的‘芦碗’边缘,过于规整,没有自然风化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她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人参的根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敲击朽木的声音,“它的内部,已经因为化学处理,而变得中空。别说千年,连三年都算不上。而且,这参的根部,有被虫蛀后修补的痕迹,修补用的,是铅粉。长期服用,只会中毒身亡。”
一番话,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甚至点出了最致命的毒性,让那独眼龙,瞬间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那干瘦男人,也吓得赶紧扔掉了那根“宝贝”。
独眼龙看着林清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怨毒。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纤细的女人,竟是个如此精明的行家。
林清婉没有再理他,继续向前走。她用同样的方式,又揭穿了好几个卖假药、假古董的骗子。她的冷静和专业,像一盏在黑暗中点亮的灯,让她在这片混乱的鬼市里,显得格外突出。
也让她,成功地,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不同的、充满探究和恶意的目光,从不同的角落,投射在她的身上。其中一道,尤其阴冷,像毒蛇的信子。
她在一个卖各种奇怪骨头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老板,你这‘血料’,怎么卖?”林清婉指着一桶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的液体,问道。这是她从一个骗子口中,套出来的词。
那大汉一愣,随即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小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能让‘画’,活过来。”林清婉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大汉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以为,遇到了一个不懂装懂的、有钱的冤大头。
“这可是好东西!从‘活人’身上,一滴一滴,取出来的!一两,值一百两黄金!”他压低声音,诱惑道。
林清婉摇了摇头:“不够纯。这里面,混杂了猪血和狗血的味道。而且,取血的手法,太粗糙,破坏了‘血料’中的‘活性’。我要的,是‘纯血’。”
她的话,让那大汉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个女人,竟然懂这么多!
“你到底是谁?”大汉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一个……客户。”林清婉淡淡地说道,“我想见你们的‘主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林清婉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他的气息,与留下纸条的人,一模一样。
她没有反抗,跟着他,穿过鬼市的尽头,来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
山神庙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正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身影。
“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大胆。”那个身影开口,声音,有些熟悉。
林清婉的心,一动。这个声音……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引你来?”那个身影,轻笑一声,“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我们要找的,是同一样东西。”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我们都想找到‘墨莲’。只不过,你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复仇。”
他走到林清婉的面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照下,照亮了他的脸。
林清婉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本应在镇邪司大牢里,被关押的,尚书府的一名家丁!
他不是在尚书府的案子中,被当成嫌疑人抓起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他放出来的?他,和那个“疯子”,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她的心头。
而那个家丁,只是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悲伤与疯狂的笑容。
“林姑娘,好久不见。或者说……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他伸出手,指向自己。
“我,不是尚书府的家丁。”
“我是……‘墨莲’的另一半。”
他顿了顿,看着林清婉震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也是……太子殿下,亲手从镇邪司大牢里,放出来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