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在林清婉掌心割出血痕,血滴在河滩卵石上凝成暗珠。她抬头时皇陵方向的晨雾正泛起不正常的红——不是朝阳晕染的红,是地底渗上来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
整片大地在呼吸。
缓慢、沉重、带着垂死般的痉挛。
她撕开浸透的外袍,黑色劲装紧贴身躯勾勒出紧绷的线条。长发挽起时指尖触到耳后那道疤——三个月前萧绝为她挡箭留下的。箭上有毒,她昏迷三天,醒来时看见他守在床边,眼底血丝密布。
“下次别挡。”她当时说。
“下次还挡。”他答得理所当然。
现在玉佩碎了,碎得蹊跷。林清婉将半块碎玉塞进腰带,开始向皇陵奔跑。脚下土地传来的震颤越来越清晰,像有巨兽在地底翻身。
山脚下御林军的金甲反射着晨光,但那些光在颤抖——是握戟的手在抖。士兵们脸上不是肃杀是恐惧,有人甚至在小声念经。统领来回踱步,每隔几息就看一眼山顶祭天台。
祭天台上有人。
林清婉眯起眼,视力在医道本源加持下能看清三里外的细节。那是三个穿深紫官服的人——三司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大夏司法体系的最高层全到齐了,却都跪在祭天台边缘,面朝地宫入口方向。
他们在跪谁?
马蹄声从官道方向传来,一队禁军护卫着三顶软轿疾驰而至。轿帘掀开,下来三位穿蟒袍的老者——内阁三位阁老。为首的是首辅徐阶,八十高龄却腰背挺直如松,下轿时没看跪着的三司长官,径直走向御林军统领。
“开山门。”徐阶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士兵同时低头。
统领硬着头皮上前:“首辅大人,陛下有旨——”
“陛下昏迷已三日。”徐阶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绸,“今晨太后懿旨,命内阁全权处置皇陵异动。开山门,否则以抗旨论处。”
统领接过黄绸展开,上面确实盖着太后宝印。他脸色变幻,最后咬牙挥手:“开山门!”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幽深的墓道。徐阶正要迈步,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
“徐阁老且慢!”
又一队人马赶到,领头的是个穿绯红宫装的女子——长公主夏明玉。她四十出头,眉眼与太子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锐利。下马时裙摆扫过地面尘土,身后跟着十二名带刀女官。
“皇姑母。”徐阶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却无惧意。
夏明玉没理他,目光扫过跪着的三司长官,冷笑一声:“三司长官跪迎地宫,好大的阵仗。里面那位,真当自己已经是九五至尊了?”
“长公主慎言。”刑部尚书抬起头,额头抵着石板太久已磨出血,“太子殿下正在地宫主持祭祖大典,为陛下祈福——”
“祈福需要调动五百御林军封锁皇陵?需要三司长官跪迎?需要内阁三位阁老连夜出城?”夏明玉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最后停在徐阶面前,“徐阁老,你八十高龄,先帝托孤之臣。如今是要眼睁睁看着夏家江山,毁在一个痴迷长生的疯子手里?”
徐阶沉默三息,忽然侧身让开:“长公主请。”
夏明玉却不动了。
她盯着黑洞洞的墓道入口,袖中手微微颤抖。林清婉在远处看得清楚——那不是恐惧,是愤怒压抑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他杀了我母亲。”夏明玉的声音低得像自语,却又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二十年前,我母亲端敬皇后是怎么死的?太医院说是急病,但母亲贴身女官临死前告诉我,是东宫送来的那碗参汤——那时的东宫,就是现在这位太子的生母,已故的李皇后。”
空气凝固了。
跪着的三司长官额头渗出冷汗,徐阶闭上眼,身后两位阁老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这是宫闱秘辛,是先帝时期最讳莫如深的旧案。如今被长公主当众撕开,意味着——
撕破脸了。
今日皇陵,必见血。
“开弓没有回头箭。”徐阶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疲惫,“长公主既然说了这话,就该知道后果。”
“本宫知道。”夏明玉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陛下昏迷前最后一封密旨,命本宫监国。徐阁老,接旨吧。”
圣旨展开,上面字迹确实是皇帝亲笔,玉玺鲜红刺目。
徐阶跪下了。
三位阁老跪下了。
三司长官跪下了。
所有御林军跪下了。
山脚下黑压压跪了一片,只有夏明玉站着,绯红宫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看向墓道入口,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砚台——有恨,有痛,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夏明轩。”她对着墓道说,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你若现在出来,本宫留你全尸。若不出来……”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谋逆,弑君,勾结外敌——任何一条都是凌迟重罪。全尸已是恩赐。
墓道里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从容得像在御花园散步。先出来的是八个东瀛武士,分列两侧。然后是两个穿白袍的祭司,手里捧着黄金香炉。最后出来的,才是太子夏明轩。
他穿着明黄太子袍服,头戴金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那笑容林清婉见过——一个月前他来镇邪司视察,也是这样笑着问她,人能不能活两百年。
“皇姑母。”夏明轩停在墓道口,阳光照在他脸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您刚才说,陛下昏迷前三日?巧了,地宫里有座前朝留下的‘续命阵’,刚为陛下续了三年阳寿。此刻陛下正在里面安睡,皇姑母要进去请安吗?”
夏明玉脸色变了。
徐阶猛地抬头:“殿下此言当真?”
“徐阁老自己进去看便是。”夏明轩侧身让开,“对了,萧绝萧都尉也在里面护驾。哦,应该叫皇兄——二十年前夭折的皇长子,原来没死,被萧家收养了。这次多亏皇兄以血脉唤醒续命阵,陛下才能转危为安。”
信息像惊雷一个接一个炸开。
萧绝是皇长子。
太子救驾。
续命阵。
每一条都足以颠覆朝局。
夏明玉握紧圣旨,指节发白。她死死盯着夏明轩,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太子笑容完美无瑕,连眼角细微的弧度都无懈可击。
“既然陛下安好,”徐阶缓缓起身,“请殿下恭迎陛下出宫。”
“陛下需要静养。”夏明轩摇头,“续命阵刚成,需在地宫温养七日。这七日,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朝政……”他看向夏明玉手中的圣旨,“父皇既然让皇姑母监国,那便继续监着。只是这皇陵——”
他抬手,指向周围所有人:
“今日之事,若有一字传出,诛九族。”
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
夏明轩说完转身回墓道,东瀛武士和祭司跟随而入。石门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光消失时,林清婉看见太子回头看了一眼。
看向她的方向。
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像猎人看见猎物入网。
石门彻底关闭。
山脚下死一般寂静。跪着的人陆续起身,却没人说话。徐阶走到夏明玉面前,深施一礼:“长公主,老臣先行回宫。今日……就当老臣没来过。”
他走了,三位阁老跟着走了,三司长官也走了。御林军重新布防,这次守的不是山门,是整座山——不许任何人进出。
夏明玉站在原地,很久没动。风吹起她鬓角白发,她才四十出头,却有白发了。
“殿下。”一个女官上前轻声唤道。
“他撒谎。”夏明玉低声说,像在说给自己听,“陛下若真醒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他不可能让陛下活着出来。”
“那我们现在……”
“等。”夏明玉转身,绯红宫装划出凌厉的弧线,“等地宫里的结果。无论谁赢,都会出来。我们就在这儿等。”
她走向临时搭起的营帐,经过林清婉藏身的土坡时,脚步顿了顿。
“林清婉。”夏明玉忽然开口,没回头,“本宫知道你在。出来。”
林清婉从土坡后走出来。
女官们瞬间拔刀,刀尖齐指。夏明玉抬手制止,上下打量她:“你比画像上瘦。萧绝眼光不错。”
“长公主认识我?”
“镇邪司林清婉,医道本源持有者,萧绝的未婚妻。”夏明玉走到她面前,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你来的目的本宫知道。但你现在进不去,硬闯只有死。”
“所以?”
“所以跟本宫合作。”夏明玉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凤令’,可调皇宫暗卫。本宫给你二十人,你从另一个入口进地宫——本宫母亲端敬皇后的陪陵,有密道直通主陵地宫。”
林清婉接过令牌,入手温凉,是上等暖玉。
“为什么帮我?”
“因为本宫恨夏明轩。”夏明玉说得直白,“但更因为,本宫不能让东瀛人染指大夏龙脉。续命阵是假,长生阵是真。夏明轩想用萧绝的血和你的医道本源,开启龙脉深处的禁忌之物。一旦成功,大夏气运将尽归东瀛。”
她抓住林清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听着,地宫最深处不是续命阵,是‘夺运阵’。夏明轩要用阵法夺走萧绝的皇长子气运,转嫁己身,再以龙脉之力洗髓换骨,成就长生。而你——你的医道本源是阵眼,他需要你自愿献祭,才能完全激活阵法。”
自愿献祭。
林清婉想起萧绝给玉佩时说的话。
“如果玉碎了,逃。”
原来他早就知道。
知道她会来,知道她会进地宫,知道夏明轩会逼她献祭。
所以他要她逃。
“他怎么确定我会自愿?”林清婉问。
夏明玉沉默了三息,眼神里第一次露出类似怜悯的情绪:
“因为萧绝体内有蛊。‘同心蛊’,子母蛊的一种。母蛊在夏明轩手里,子蛊在萧绝心脏。只要母蛊动,子蛊就会噬心。而能让母蛊停下的唯一方法——”
她没说下去,但林清婉懂了。
她的命,换萧绝的命。
医道本源献祭,可压制蛊毒一刻钟。一刻钟内杀夏明轩取母蛊,萧绝才能活。
这是阳谋。
夏明轩算准了她会选萧绝。
“密道在哪儿?”林清婉收起令牌,声音平静得像在问路。
夏明玉指向西侧山腰:“端敬皇后陵,第三棵柏树下有机关。但本宫提醒你,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你成功,杀了太子也是弑君重罪,天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那就不要天下。”林清婉转身,向山腰走去。
夏明玉看着她背影,忽然扬声:
“若你能出来,本宫许你一个承诺。任何要求,只要不叛国,本宫都答应。”
林清婉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像在说,知道了。
端敬皇后陵比主陵简陋得多,但很干净,显然常有人打扫。第三棵柏树已枯死,树干中空,伸手进去能摸到一个铜环。用力一拉,墓碑后石板滑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台阶很陡,壁上长满青苔。林清婉点燃火折子,一步步向下。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出现岔路——三条通道,分别通往三个方向。
壁上刻着字。
左:主陵地宫。
中:陪葬坑。
右:龙脉密室。
林清婉选了左。
通道越走越宽,壁上开始出现壁画。画的是大夏开国史,太祖马上得天下,太宗文治定乾坤,一代代皇帝更迭,最后停在当朝——画上皇帝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太子袍服,一个穿将军甲胄。
太子脸被刻意刮花,将军的脸……
是萧绝。
画下有小字注解:“皇长子轩,天资聪颖,立为太子。皇次子绝,骁勇善战,封镇国将军,掌镇邪司。”
萧绝是皇次子,不是皇长子。
太子才是皇长子。
那夏明轩刚才说的……
林清婉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太子那张温和的笑脸,想起他从容不迫的语气,想起他看向她时那个猎人般的眼神。
如果萧绝是次子,那所谓“皇长子气运”就不存在。夏明轩要夺的不是气运,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加快脚步。
前方传来潺潺水声,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中央有座白玉桥,桥下是暗河,河水泛着诡异的荧光。桥对面是地宫正殿,殿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
林清婉踏上玉桥。
走到桥中央时,暗河水突然翻涌,一具尸体浮上来——是刚才跟太子出来的一个东瀛祭司。胸口有个血洞,眼睛还睁着,手里死死攥着一块破碎的玉符。
玉符上的符文,和她体内医道本源同源。
林清婉蹲下身,想取下玉符。手指刚碰到,祭司猛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快……逃……他……不是……”
话没说完,断气了。
不是太子?
林清婉皱眉,继续向前。穿过白玉桥,踏进地宫正殿。
殿内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不是续命阵,也不是夺运阵。
是婚堂。
满殿红绸,双喜字贴满金柱,龙凤烛燃得正旺。正中央摆着两把太师椅,椅上坐着两个人——
穿龙袍的皇帝,和穿凤袍的皇后。
两人都闭着眼,脸色红润像在安睡。但林清婉看得出,他们死了。至少死了三天,尸体经过特殊处理才不会腐败。
太师椅前站着一个人。
穿大红喜服的夏明轩。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林姑娘,你来了。吉时刚到,正好拜堂。”
“拜堂?”林清婉握紧袖中银针。
“是啊。”夏明轩走到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脸,被她侧头避开,“父皇母后都在,天地为证,你我今日成婚。婚后你便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这天下,你我共享。”
“萧绝在哪儿?”
“皇弟?”夏明轩笑了,笑容里带着癫狂,“他在该在的地方。放心,拜完堂我就放了他。毕竟,他是我亲弟弟,我怎么会真杀他呢?”
“你要的是我的医道本源。”
“我要的是你。”夏明轩眼神炽热,“从三个月前在镇邪司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医道本源只是赠品,你才是珍宝。有了你,我才能完全掌控龙脉之力,才能成就真正的长生,才能——”
他忽然顿住,侧耳倾听。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
还有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萧绝的声音。
林清婉猛地冲向声音来源,却被夏明轩拦住。他依然在笑,但眼底已无温度:
“拜堂,或者他死。选一个。”
“我选第三个。”林清婉抬手,袖中银针齐射,“你死。”
银针在空中被无形屏障挡下,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夏明轩摇头叹息:“何必呢?我本不想用强。”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个血色符文。符文出现的瞬间,地宫深处的低吼变成了惨叫。
萧绝在疼。
林清婉感觉心脏像被那只手攥住,疼得她弯下腰。医道本源在体内疯狂冲撞,想要挣脱束缚去救他。但她压住了,抬头盯着夏明轩:
“你用了蛊。”
“同心蛊,母蛊在我心口,子蛊在他心脏。”夏明轩解开衣襟,露出胸膛——心口处果然有个拳头大的凸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现在,跪下,拜堂。否则我让子蛊吃穿他的心。”
林清婉跪下了。
不是向夏明轩,是向那两具尸体。她对着太师椅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重重撞在地砖上,额角渗出血。
然后她起身,走向夏明轩。
一步,两步。
走到他面前时,她忽然笑了。笑容凄美得像开到荼蘼的花:
“殿下,您知道医道本源为什么选择我吗?”
夏明轩眼神微动:“为什么?”
“因为它厌弃长生。”林清婉伸手,指尖轻触他心口那个凸起,“医道本源的本意是救死扶伤,是尊重生命自然的生老病死。强行续命,逆转生死,是违背它的本心。”
她的手按在他心口,医道本源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出,却不是攻击,是渗透。
“你要做什么?”夏明轩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我在帮你。”林清婉轻声说,像情人的耳语,“帮你和母蛊……合二为一。”
医道本源的力量包裹住那只母蛊,温柔得像母亲拥抱孩子。母蛊起初挣扎,但很快安静下来,开始反向蠕动——不是控制子蛊,是吞噬宿主的血肉。
“不……不可能……”夏明轩感觉到心脏传来的剧痛,比子蛊噬心痛百倍,“母蛊怎么会……”
“因为我改良了它。”林清婉收回手,退后三步,“三个月前你派人给我下毒,想逼我交出医道本源。毒里掺了蛊卵,我早就发现了。那些蛊卵被我培养成了新的变种——它们只听我的。”
夏明轩跪倒在地,七窍开始渗血。他死死瞪着林清婉,眼神里有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诡异的解脱:
“你……赢了……但你也……活不了……”
他掏出一把匕首,不是刺向林清婉,是刺向自己心口。刀刃没入的瞬间,地宫深处传来萧绝一声闷哼。
同心蛊,母子同命。
母蛊死,子蛊亡。
宿主……亦不能独活。
林清婉冲向地宫深处。
穿过三道石门,她看见了萧绝。
他被铁链锁在石壁上,胸口有个血洞,子蛊已经钻出来,死在地上。他还活着,但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萧绝!”她扑过去,撕开衣服为他止血。
萧绝缓缓睁开眼,看见她,嘴角艰难地勾起:
“你……还是……来了……”
“闭嘴。”林清婉眼泪掉下来,混着血滴在他伤口上,“省点力气,我带你出去。”
“出不去了……”萧绝看向她身后,“你看……”
林清婉回头。
地宫在崩塌。
不是物理崩塌,是空间崩塌。墙壁、石柱、穹顶,都像浸水的墨画一样开始融化、流淌。融化后的物质汇成一条金色的河,向地宫最深处涌去。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龙脉……活了……”萧绝用尽力气说,“夏明轩……用你我之力……唤醒了它……现在……它饿了……”
金龙脉需要吞噬气运才能完全苏醒。
而这里,有皇族血脉的萧绝,有医道本源的林清婉,有刚死的太子,还有那两具皇帝皇后的尸体——
足够它饱餐一顿。
“走……”萧绝推她,“我拖住它……你走……”
林清婉没走。
她站起身,面向金色河流涌来的方向,张开双臂。
医道本源全部释放。
不是为了对抗。
是为了……融合。
“你疯了?!”萧绝想阻止,但动不了。
“我没疯。”林清婉回头看他,笑容温柔,“医道本源的本意是救死扶伤。龙脉是大夏的命脉,它若苏醒吞噬气运,天下必乱。所以我要救它——”
她转身,纵身跃入金色河流:
“用我自己,做它的药。”
金光吞没了她。
萧绝的嘶吼被崩塌声淹没。
地宫彻底坍塌的前一刻,他看见金色河流中央,林清婉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进龙脉之中。
而龙脉的暴动,停了。
像吃饱了的孩子,陷入沉睡。
黑暗吞没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萧绝感觉有人碰他。
他睁开眼,看见夏明玉的脸。
“她还活着。”长公主说,声音有些发颤,“龙脉深处有生命迹象,很微弱,但确实活着。”
萧绝想说话,却吐出一口血。
“别动。”夏明玉按住他,“御医马上到。你活着,她就还有希望。所以萧绝——”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给本宫活下去。”
萧绝闭上眼。
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林清婉跃入金光时那个笑容。
温柔,决绝。
像永别。
又像……重逢的约定。
他握紧拳,指甲掐进掌心。
活下去。
等她回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