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因秦梦芸的离场而草草收场,在送走两位客人后,顾清也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饭。
玉临渊站在阳台抽着烟,看向秦梦芸所在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洗漱好的顾清走到他身边,在后面将他抱住笑问道:
“想什么呢?怎么还抽上烟啦?”
事实上,玉临渊极少触碰香烟,只有在心情极度压抑、难以排遣时,才会默不作声地点上一支。
因此,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几乎成了他情绪陷入低谷的标志性讯号,也正是深知这一点,顾清在看到烟头的火星时,才会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流露出那般深切的关心。
“世人只知趋利避害,却不问问,当事人是否愿意...”
感受到顾清胸膛贴在背后的温暖,玉临渊将烟按灭在栏杆上轻叹道。
“你是在说梦...小枫吗?”
“我看不到什么小枫,我只知道她是秦梦芸,我想...那些在天山上为她而死的多数人,也一定是为了秦梦芸而死,而不是一个能更好接手龙组的秦枫。”
“临渊...”
男友那低沉而压抑的共鸣,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顾清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惹得她心口猛地一揪,泛起细密的疼。
她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将那份无形的沉重分担过来,她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呼吸的细微震颤,终于忍不住用极轻的声音呢喃问道:
“你…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吗?”
玉临渊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覆上她交叠在他腰间的手,掌心相触,温度交融,一种无声的共鸣在寂静中蔓延开来。
事实上,他没有过类似经历。
甚至恰恰相反,从他记事起,父母就对他百依百顺,但这份特殊待遇的根源,在于他是一个没有龙力的孩子,一个家族的准弃子。
可正因为这层注定悲剧的底色,作为父母第一个孩子的他,反而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宠爱,仿佛要在被抛弃前,将一生的幸福都提前透支给他,所以,他的童年没有任何不幸。
但这不等于他不能理解这些。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趋利避害,都在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区别在于,有些牺牲较少,有些则...
此时,他又想起那个女孩,那个让他心动,又绝无在一起可能的可怜家伙...
苏菲菲...
扪心自问,苏如是让她成为第二个凌映月,这的确是在让她变得更好。
凌映月的生活方式极其健康,审美喜好也都更偏向大众。
声乐、舞蹈,甚至她喜欢看的电影,也都很有教育意义,都会对让她成为更完美的自己有所帮助。
可人的抗压能力是有限的啊,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把那些当成真正感兴趣的喜好,所以...
苏菲菲选择一条极端的路。
她用自杀来逃避亲人带给她的压力。
玉临沧,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这个本来最亲近的人,却成为了最陌生的‘敌人’。
他从小的教育,族人给他传达的观念,便是把玉临渊当成反面教材,以至于他没有该有的童年,仿佛玉临渊已经将他的那份童年消耗干净了一般。
他的人生没有游乐场,没有滑梯,甚至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训练与战斗。
以至于,只有二十岁年纪的他,却有着同龄人,甚至是老一辈人都没有的战斗经验。
好在,他顶住了压力。
所以...他在只有两条八级龙神傍身的情况,用最极致的努力,紧紧追赶着玉临渊这个‘外挂’玩家。
在旁人看来,他无疑是成功的。
但玉临渊不同,他不光看到了此时玉临沧的风光,也看到了儿时...
他看到了,在高压下快速成长的玉临沧,也曾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哭泣。
看到伤到体无完肤,全身皮肉绽开,睡觉都成了奢侈时,他无助的颤抖...
在到达身体极限时,他也会停下脚步。
但等待他的不是休息,而是学习。
功法、兵书、甚至是用来管理家族经筵讲义的治国驭民之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玉临渊所不耻之事,虽然...
这是大势所趋,人之常情。
“怎么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顾清轻松松开抱着男友的手,又绕到他身前歪着头笑道:
“虽然凌姐姐跟云姐姐不在,但我还在呀,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大姐姐’呢。”
看着这矮了自己一头,长相可爱的大姐姐,玉临渊无奈的笑了笑。
或许是玉临渊的岁数太小,又或是他的三位女友的年龄偏大。
无论是哪个,都会在他倦时,用温柔、安心的方式,安慰他抽泣的心。
“你小时候有过那种...明明自己不喜欢,甚至很抗拒的事,却被旁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强迫去做的事吗?”
“又或是,明明自己很喜欢,却有人用不同的角度,帮你‘分析’,将它变成一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当然啊...”
顾清略微思考,便给出自己的答案:
“有很多事,现在想想的确是那时候的自己不够成熟,比如淘气的爬树、仗着外公威望轻视老师...”
“那就没有遗憾吗?时隔今日,依旧无法忘怀,哪怕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依旧愿意去尝试的、甚至此时还在埋怨他们,不理解你的事。”
玉临渊认真的看着顾清道。
“有啊,遗憾这东西...谁会没有,其实我很喜欢音乐,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考进伯克利音乐学院,我还听过玛莎·阿格里奇的现场演奏呢!”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男友问道:
“你知道玛莎·阿格里奇吗?”
“知道,大祭司玛阿格里奇,她的琴很狂野,我去在瑞士游玩时,还受邀参加过她的生日晚会。”
玉临渊回答。
“是嘛。”
顾清看着他,有些羡慕的说道:
“她是我的偶像,直到现在,我依旧想成为一位钢琴家...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跟苏菲菲一样,在听到你的琴声时,便已经喜欢上你了。”
“那怎么最后没去留学?”
“外公不让,他说...钢琴家是不务正业的,浪费天赋的,但你知道吗,我的外婆就是钢琴家。”
“所以呢...你怨恨过他吗,那个阻止你去追寻梦想的家人。”
“以前有,甚至在最近几年也有过...在学校,我感受不到快乐,当然...当然会在夜深时想起,如果我在追寻自己的人生,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