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改启动,倒计时三天。
东海省委。
一号楼,顶层。
周海亮的办公室。
只有空调的嗡嗡声。
空气里混着龙井和红木的味儿。
东海权力的顶峰。
周海亮坐在大办公桌后头。
五十多岁。
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脸上没表情。
他面前,一份文件。
封面,凤凰计划。
四个字是秦川拿电脑砸出来的。
对面沙发上,陈岩和国资委主任范毅坐着。
两个人的腰杆都绷的笔直。
周海亮的手指,在文件上敲着。
笃。
笃。
笃。
办公室里的空气,跟着那声音一下下抽紧。
这计划,两人联手,已经在常委会上过了。
但要真干,得周书记点头签字。
这一笔,比泰山还重。
签了,就是他周海亮为这场滔天巨浪的改革背书。
他得负总责。
敲击声停了。
周海亮拿起文件。
一页一页的翻。
很慢。
空气凝固了。
范毅额头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滑。
只有陈岩脸上一动不动,可搁在膝盖上的拳头,骨节捏的发白。
“好一个凤凰计划。”
周海亮开口了,声音平平的。
他合上文件,镜片后的眼睛,看向陈岩和范毅。
“专家组的报告,我看了,理论上没毛病。”
“但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三千多个工人下岗,一夜之间砸了饭碗,这在东海,是要捅破天的。”
陈岩猛的站起身。
“周书记,长痛不如短痛!东钢就是个毒瘤,每年吞几十个亿的补贴,已经把省里的工业财政拖垮了!再不切除,整个东海都要被拖下水!”
“我拿我的乌纱帽担保!补偿,就业,我们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大乱子!”
范毅也跟着站起来,抹了把汗。
“是啊周书记,国资委算过了,东钢这情况,最多半年就得破产。到时候是三万多人全失业!现在动手,还能救一批人,保住好东西!”
周海亮听着,不说话。
他拿起钢笔,在手里转着。
死寂。
他拔开笔帽。
蘸了墨。
刷刷。
文件末尾,签下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周海亮。
陈岩和范毅的呼吸都停了。
成了!
“三天后。”
周海亮放下笔。
“东钢总厂,搞启动仪式。”
“我会去。”
“你们两个,加上小秦,把事给我办漂亮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人吼出来,声音都在抖。
走出省委大楼,太阳光刺眼。
陈岩和范毅对视,两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拿下了!
这场豪赌,赢了第一张牌。
。。。
当晚。
陈岩的官邸。
独栋小楼,闹中取静。
没外人。
陈岩老婆下厨,搞了一桌家常菜。
客人就两个。
秦川。
范毅。
这是庆功宴。
也是出征前的誓师会。
“来!秦川,范主任,我敬你们一杯!”
陈岩端着茅台杯,脸上喝的热气腾腾。
“今天在书记那,我可是拍了胸脯的。但这场仗,你们俩才是总指挥和先锋官!”
“秦川,你的凤凰计划,绝了!今天书记嘴上不说,那眼神,我看得懂!”
秦川举杯,姿态放低。
“陈省长您夸奖了,我就是动动笔。没您和范主任顶着,这计划连省委的门都摸不到。”
“哎!秦川同志,谦虚了不是!”
范毅接上话,喝了酒,脸红扑扑的。
“我老范在国资委这些年,就是个看门的。论魄力,论手腕,比你差远了!”
他重重放下杯子。
“这次改革,头功是陈省长的运筹帷幄,二功就是你秦川冲锋陷阵!我老范,摇旗呐喊,跟着喝口汤就行了!哈哈哈!”
这话,陈岩听的舒坦,看范毅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范主任,我们是铁三角,缺谁都不行!”
陈岩大笑着,又给两人倒满酒。
“等啃下东钢这块硬骨头,我们再论功行赏!”
几杯茅台下肚,话也说的更深了。
“这次要是成了,东海的工业格局就得洗牌。”
陈岩夹了口菜,慢悠悠的说。
“到时候,不少位置,也该换上我们的人了。”
秦川和范毅都懂。
这是在交底。
分蛋糕了。
“交通厅那边,王建国倒了,位置空着。办公厅的老刘可以去,跟您多年了,靠得住。”
范毅马上提议。
“嗯,老刘稳妥。”
陈岩应了一声,又看向秦川。
“秦川,你呢?有什么想法?”
这是考他。
也是许诺。
秦川没急着回话。
“我听省长安排。不过,新东钢的董事会,我们的人要占多数。财务总监的位置,必须抓死在手里。”
“哈哈哈,好!”
陈岩拍着手大笑。
“你小子,眼光真毒!不盯着官位,盯着全局!我喜欢!”
一顿家宴,皆大欢喜。
权力这东西,让三个人绑的死死的。
饭后,陈岩把秦川叫进书房。
一屋子墨香茶香。
陈岩给他泡了壶大红袍。
“秦川。”
陈岩递过茶杯。
“我今年五十二了。再上不去,过几年就该退二线了。”
秦川捧着茶杯,听着。
“我这辈子,太稳,没闯劲。直到遇见你。”
陈岩看着他。
“你是一把刀,替我劈开了一条路。一条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有你,我还能再拼一把!”
他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声音压的低。
“东钢改革,是我们的投名状!成了,我在省里,没人能比。”
“到时候,我用全部资源推你。”
“江州市长那个位置,高天明也该动动了。你年轻,去干一届,历练几年。有自贸区打底,出成绩快。”
“未来,整个东海,我们说了算!”
市长!
秦川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
一个小科员。
到封疆大吏。
两年不到。
江州。
那座城。
都是他的。
“多谢省长栽培!”
秦川压着心口的狂跳。
“我秦川,绝不负您!”
。。。
宴会结束,夜深了。
陈岩,秦川,范毅,三个人并排站在门口。
“来,今天值得纪念,我们照张相!”
陈岩兴致很高,让秘书拿手机。
镜头里,三个人站在一起。
陈岩在中间,一脸得意。
范毅在他左边,笑着,一脸忠心。
秦川站右边,年轻,挺拔,眼里全是藏不住的野心。
【合影.jpg】
闪光灯把这所谓的铁三角,钉在了这一刻。
很多年后,这张照片在东海官场上到处传。
成了一个笑话。
照片上的三个人,从这一刻起,一个上天,两个入地。
这时候的秦川还不知道。
他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的合影,笑了。
前途一片光明。
竟然是光明的。
他甚至有点可怜苏振邦。
东海的土皇帝。
一个挡车的螳螂。
马上就要碎了。
他不知道。
所有命运给的东西,都标着价。
这是他掉进深渊前,最后三天的宁静。
城另一头。
苏振邦的别墅。
他也看着日历。
三天后。
他笑了,笑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