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东海市,空气已经很冷了。
东钢附属医院的行政楼里,气氛压抑,一场会议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联合调查组的中期汇报会,与其说是汇报,更像是一场审判。
医务科长钱明,一个梳着油头、戴着金丝眼镜的胖子,正唾沫横飞的念着一份自查报告。他把医院管理的混乱,说成是改革进程中的阵痛,把药品采购的巨额价差,解释为支持医药创新的必要投入。
他身边,院办主任李芬不时笑着补充几句。这女人大约四十岁,身段保持得很好,今天特意穿了身深V形领的纪梵希套裙,想用自己熟女的风韵来影响会场的气氛。她那双精明刻薄的眼睛不时扫过秦川,嘴角带着一丝轻蔑。
一个傻小子,还真以为凭一股冲劲就能动摇我们经营几十年的地盘?可笑。
秦川安静的坐在会议桌中央,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他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两个人在台上表演,眼神像是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闹剧。
等钱明念完那份又臭又长的报告,会议室里响起了几下稀拉的掌声。
孙志海院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结束会议。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秦川开口了。
“钱科长,李主任,”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位洋洋洒洒的报告,我听完了。听上去,我们东钢医院不仅没问题,反而应该被评为年度改革先进典型嘛。”
“秦主任过奖了,我们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钱明扶了扶眼镜,脸都笑烂了,还以为秦川这个外行真被自己忽悠住了。
“是吗?”秦川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从文件夹里不紧不慢的抽出一份报纸,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两位能不能解释一下,《东海都市报》昨天这篇评论员文章,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在那个刺眼的标题上轻轻一点。
——《从“过度医疗”看大型国企医院的管理黑洞》。
钱明和李芬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这纯属污蔑!是无良媒体为了博眼球乱写的!”李芬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尖利的叫道,因为激动,胸口都跟着起伏,“秦主任,您是文化口的领导,应该最清楚现在这些媒体有多没底线!”
“没错!我们院方保留追究他们法律责任的权利!”钱明也跟着附和。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秦川,想看他怎么应对这两个老油条的撒泼。
“唉,我也希望这只是媒体捕风捉影。”秦川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他慢悠悠的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可不巧,昨天我们调查组也收到了一些热心群众提供的线索。”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在指尖把玩着,眼神饶有兴味。
“两位,要不要……听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看到那支录音笔,钱明和李芬两人脸色剧变,心头一凛。
不等他们反对,秦川已经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立刻传出两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还夹杂着麻将牌的碰撞声和女人的调笑。
“……钱哥,这次新进的这批‘赫赛汀’,回扣还是老规矩,你六我四?”——这是一个油滑的男声,正是院里最大的医药代表。
“四?打发叫花子呢!姓陆的那小娘们最近盯得紧,风声这么紧,没七三开,免谈!”——这声音,就是钱明!
“行行行,七三就七三!谁让钱哥您是财神爷呢!”药代谄媚的笑着,“不过……那个陆晚萤,老在院里说三道四,煽动那些小医生小护士,迟早是个麻烦。要不要兄弟找几个人,让她‘意外’一下?”
“不用。”一个尖细的女声响了起来,正是院办主任李芬,“我已经跟孙院长打过招呼了,就说她工作态度有问题,扰乱医疗秩序,让她先停职反省。一个小蹄子,没背景没靠山,还想翻天?等这阵风过去,有的是办法炮制她!”
录音很短,但内容足以掀起巨浪。
当那句“有的是办法炮制她”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响时,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钱明和李芬两人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们想不通,自己在私人会所里说的话,怎么会被录了音!
“啪嗒。”
秦川关掉录音笔,收起笑容,冷冷地审视着他们。
“两位,还需要我继续播放吗?”
“这份录音里,还有很多关于你们和医药代表商量怎么套取医保资金,以及……怎么给各自的子女亲属在海外买房的宏伟蓝图。”
“两位要是不介意,我很乐意让在座的各位,都学习一下二位的先进管理经验。”
这番话让钱明和李芬颜面扫地,把他们最后的脸皮都剥了下来。
“噗通”一声,钱明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而李芬,则用看魔鬼般的眼神死死瞪着秦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坐在主位的孙志海脸色阴沉至极。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两个废物,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身边的卫生厅刘副主任说:“刘主任,看来……我们医院的干部队伍里,的确是出了一些思想滑坡的害群之马。我建议,立刻停止钱明和李芬二人的所有职务,交给纪委同志处理!”
这一刻,秦川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当着全院领导的面,公开处刑了两个想弄死他的对手。
……
当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院办主任李芬被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医院。
谁也没想到,这个在东钢医院作威作福了近十年的女人,会倒台的这么戏剧性。
怨恨很快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医院后门一条僻静的走廊里,刚换下护士服准备回宿舍的夏语冰,被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堵住了。
为首的黄毛,是李芬的小舅子,一个地痞无赖。
“你就是夏语冰?”黄毛斜着眼,嘴里叼着烟,一步步逼近,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小妞,长得挺水灵。听说,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向调查组告了我姐的密?”
夏语冰吓得脸色惨白,她紧紧抱着帆布包,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她眼中满是惊恐。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厉害。
那身白色的连衣裙,让她此刻显得更加纯洁柔弱,反而更激起了几个混混的邪念。
“不知道?”另一个混混笑着伸手,想去捏夏语冰的脸蛋,“跟我们哥几个走一趟,好好‘聊聊’,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要!救命!”
夏语冰尖叫起来,挥舞着手臂,可那点力气在三个成年男人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眼看那只脏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夏语冰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侮辱没有发生。
“砰!”
一声闷响和一个男人的痛哼传来。
夏语冰小心翼翼的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穿着医院蓝色护工服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里。他身旁,是一辆翻倒的医疗垃圾推车。
刚才想对她动手动脚的混混,正捂着手腕在地上哀嚎。
“哪来的狗东西,敢管你黄爷的闲事?!”黄毛火了,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恶狠狠的指着那个护工,“给我弄死他!”
另外两个混混一左一右扑了上去。
那个护工正是雷虎。他神情冷漠,面对扑上来的两人,他甚至脚都没动一下。
左边的混混一拳挥来,雷虎只是随意一侧身,右手像铁钳一样扣住对方手腕,轻轻一拧。
“咔嚓!”
骨裂声响起,那个混混发出一声惨叫,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右边的混混见状吓得腿软,刚想跑,雷虎已经迅速贴近,一记肘击精准的砸在他后颈。那混混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前后不过十秒。
整个走廊只剩下黄毛一个人,握着弹簧刀,腿肚子抖得像打摆子。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护工,仿佛看到了地狱恶鬼。
“你……你别过来……我姐夫是……”
雷虎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一步上前,速度极快。
黄毛只觉得手腕一麻,弹簧刀脱手飞出。随即,一只大手掐住他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他单手提了起来。
“呃……呃……”黄毛双脚离地,拼命挣扎,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那把弹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下时,刀尖恰好在雷虎坚实的手臂上划开一道不深但很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这道伤口,正是秦川计划里的一环——一场为夏语冰量身定做的苦肉计。
雷虎面无表情的将快要窒息的黄毛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转身,看向那个早已吓傻在墙角的小护士。
他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笨拙的关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声音虽冷,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秦先生让我,保护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夏语冰心头一震!
秦先生……是秦主任!是他!是他安排人来保护我的!
恐惧一扫而空,一股安全感涌上心头。她看着男人手臂上那道为自己而留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他那张冷峻却可靠的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的眼泪,不是因为委屈和害怕,而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心里混杂着崇拜、感激,心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雷虎检查那个昏迷的混混时,动作笨拙的从对方口袋里带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皮账本,掉在地上,他自己却像没发现一样。
几秒后,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秦川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先是关切的看了一眼夏语冰,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惊讶的看到了地上的混乱。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那个黑皮账本上,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揣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