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布下的第三步棋，是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里，一位被称为“鉴识女神”的女法医。
她叫冷霜。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东海市笼罩在薄雾里。
市公安局大院里，气氛比这冬天还要冷。全球直播引起的风波，还有接下来的大整顿，让这个庞大的机构内部人心浮动，谁都感觉不对劲。
物证鉴定中心，三号独立实验室。
冷霜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空气里混杂着福尔马林、金属试剂和浓咖啡的味道。
她习惯穿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好像这件衣服能把她和外界隔开。风衣的腰带束得很紧，显出很好的身材。风衣下面是笔挺的警服，肩章在无影灯下闪着冷光。
她的长发用一根黑皮筋扎成高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脖颈。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电子显微镜，那双平时冷冰冰的丹凤眼，现在无比专注。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在操作杆上移动时，非常稳定。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
《关于“7·12”东钢集团爆炸案核心现场物证的最终鉴定报告》。
结论只有一行字，却足以让整个东海省的官场发生大地震。
“爆炸核心残留物，与军用级雷神-3型复合式定向炸药，化学成分匹配度99.9%。”
这不是事故。这是恐怖袭击。
“呼……”
冷霜缓缓直起身，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夜没睡，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多了一种特别的美感。
她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咖啡，一口喝光。
她很清楚这份报告交上去的后果。
她拿起报告，准备加密上传，实验室的铅门却被人从外面刷开了。
一个有点胖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下属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来的人是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马东，也是当年把冷霜从刑侦队调到这个边缘部门的“老领导”。
“哟，我们的冷大才女，这是又有什么大发现了？”马东皮笑肉不笑的，小眼睛里闪着精明和警惕。
他昨晚一夜没睡，被省厅领导的电话骂得狗血淋头。叶凝在省高院的动作，已经让司法系统里的人都慌了。他没想到，自己这边也埋着一个随时会爆的雷。
“马局。”冷霜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进来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马东心里窝火，但还是笑着说：“小冷啊，寰宇传媒的直播，你看了吧？现在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省委的意思，是维稳，维稳压倒一切！”
他一边说，一边好像很随意的走到冷霜的实验台前，目光落在了那份标题吓人的报告上。
当他看清“军用定向炸药”那几个字时，眼神一紧，脸上的肉不自然的抽了一下。
“这份报告……就是你熬了一夜的成果？”他的声音有点干。
“是。”冷霜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又冷又脆。
马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必须在事情闹大前，把这事死死摁住。
他换上一副长辈的口气：“小冷啊，我知道你业务能力强，追求真相，这是好事。但是，我们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要顾全大局嘛！”
他拿起那份报告，手指在“军用炸药”几个字上重重的点了点：“这个结论，太吓人了！你知道这份报告一旦交上去，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吗？这是在给我们东海省，不，是在给整个国家的脸上抹黑！”
“我是在陈述事实。”冷霜看着他，眼神清澈冰冷，“我的职责，是让物证开口说话。至于它说了什么，会造成什么影响，那是您作为领导，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这番话，直接把马东堵了回去。
马东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识抬举。
“冷霜！你不要不识好歹！”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威胁，“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不要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你以为秦川那种人，是想帮你？他只是拿你当一颗棋子！事成之后，你这种知道了太多秘密的棋子，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我的前途，不需要马局来操心。”冷霜针锋相对，“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在这里篡改了数据，伪造了结论，那我胸前这枚警徽，就不配再戴下去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她站在那里，身板笔挺，那股宁折不弯的气质，让周围几个年轻警员都看呆了。
这才是警察该有的样子。
“你！”马东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气得通红。
软的不行，他决定来硬的。
“好！好一个忠于职守的冷法医！”马东气笑了，他把手里的报告“啪”的一声摔在桌上，“这份报告，结论太吓人，又没别的证据，容易引发大问题，我以专案组副总指挥的名义，决定，暂不上报！封存！”
“封存？”冷霜的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
她看明白了。
马东今天来，就不是商量，是来明抢的。
她冷笑一声，没再跟马东废话。
她转过身，坐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
马东以为她认怂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一个小丫头，还想跟我斗？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只见冷霜坐下后，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起来，十指翻飞，操作精准利落。
复杂的加密程序窗口在屏幕上不断跳出。
文件打包、三重加密、设置阅后即焚……一系列操作在短短十几秒内全部完成。
“冷霜！你要干什么？我命令你立刻停下！”马东终于反应过来，惊怒的大喊，伸手就要去拔电脑的电源。
但是，晚了。
在马东的手碰到机箱的前一秒，冷霜的食指，轻轻按下了回车键。
“嘀”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像一道惊雷。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发送成功的提示框。
收件人一栏，是两个名字——
【省公安厅厅长——高建军（绝密）】
【“7·12”联合专案组组长——陈岩（绝密）】
“你……你……”马东的手指着冷霜，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着他的面！绕过他！直接捅到了省里！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是最彻底的背叛！
冷霜缓缓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领口，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小事。
她看着气到发抖的马东，冷笑一声。
“马局，你说得对，我们需要顾全大局。”
“现在，我就把这个‘大局’，交给真正能说了算的人去判断。”
说完，她不再看马东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
几乎同一时间，省委大楼，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里，高建军面前的保密电脑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
当他点开那封来自冷霜的加密邮件，看完那份鉴定报告后，这位管着全省公安系统多年的老将，惊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军用级定向炸药！
这意味着，东海省这潭水，比他想的还要深，还要黑！
他没有犹豫，立刻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打给了专案组组长陈岩。
“陈省长，东钢的案子，性质变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建议，立刻由省厅刑侦总队，直接接管‘7·12’爆炸案的所有物证复核工作！马上！东海市局的任何人，都不准再接触！”
……
公安局冰冷的走廊里，冷霜正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高挑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有些孤单，却无比坚定。
“冷霜！”
身后传来一声压着火的低吼。
马东追了上来，他那张胖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阴狠。
“你真以为有几分姿色，又有秦川在背后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全是威胁，“我告诉你，官场比你想象的要黑！你今天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是在玩火！别以为你是英雄，你就是一颗用完就扔的棋子！那些被丢掉的棋子，下场都很惨！”
冷霜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轻蔑。
她身上的黑色风衣随着她的动作，划开一道弧线。
她开口道，声音冰冷。
“马局，你知道吗？”
“尸骨，是不会说谎的。”
“而我的工作，”她抬起眼，目光锐利，直刺马东的双眼，“就是让它们的呐喊，被全世界听到。”
“你，拦不住。”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坚定而有力。
只留下马东一个人，在原地，脸色铁青，满眼怨毒。
冷霜走到走廊尽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市局指挥中心发的内部通报。
——【11:35分，东钢医院附近路段发生轻微燃气管道泄露，导致两车追尾。现场已控制，无人员伤亡，请过往车辆注意绕行。】
一条很普通的警情通报。
冷霜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删了。
她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前，雷虎刚解决了两个想在医院停车场对陆晚萤和夏语冰下手的杀手。而这条警情，就是秦川为他安排好的一场“意外”。
秦川的计划，已经打出了第三步。
而最后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也已经被他悄悄送上了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