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省城东郊的枫林晚山庄一片漆黑。
山庄深处的“听雨轩”里一片寂静,每个角落都藏着眼睛,透着规矩。
苏晚晴毫无生气地的躺在床上,整整一天,她没吃一粒米,没喝一滴水。绝望淹没了她,死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她已经想好了,等监视她的两个女人睡熟,就用发簪刺破自己的手腕。
就在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端着水盆和抹布的小身影,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是新来的小丫鬟,小翠。
一个梳着麻花辫,脸蛋圆圆,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乡下女孩。她好像很怕这里,进来后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只是埋头干活。
小翠放下水盆,拿起抹布,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房间的角落。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那两个看守她的女保镖苏梅和苏菊,就靠在门外,虽然没进来,但她们锐利的目光一直透过门缝锁定着这里。
苏晚晴麻木的看着这个女孩。在她眼里,这只是家族巨大机器里,一个不重要的小零件。
可是,当小翠擦到床脚附近时,一个微小的动作,让苏晚晴死寂的眼睛瞬间定住了。
小翠的身体,正好挡住了门口的视线。她那只拿着抹布的手,在拂过床底阴影的瞬间,手腕轻轻一翻,一个黑色的、肥皂盒大小的东西,从她宽大的袖口里无声的滑落,掉进了床底最深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极快,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做完这一切,小翠的身体轻微的抖了一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飞快的抬头,用那双看似纯净无辜的大眼睛,瞥了一眼床上的苏晚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催促。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意外!这个叫小翠的丫鬟,有问题!
还没等她消化这个发现,门外就传来了苏菊冰冷不耐烦的呵斥声:
“小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打扫完了就赶紧滚出来!”
“哎!来……来了!”
小翠好像被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手忙脚乱的拿起水盆,因为“惊慌”,脚下还故意绊了一下,险些摔倒,那副笨拙又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她逃一样的跑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可这一次,苏晚晴的心境,却完全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囚徒。一股求生的欲望,从她身体深处冒了出来!她知道,刚才那个眼神,是秦川的人,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的人,到了!
她的心,像是被注入了一股久违的生命力,开始剧烈的、不受控制的跳动。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上翻身下来,动作尽量轻柔的趴在地上。冰凉的地板让她因绝食而虚弱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的指尖,颤抖着探入床底那片床底的黑暗中,摸索着。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外壳。
她用尽力气将它拖了出来,是一部很老旧的翻盖手机,外壳上甚至还粘着一些灰尘,显然是精心伪装过的。
苏晚晴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机。
旧式的黑白屏幕亮了起来,电量显示只有两格,微弱的光随时都会熄灭。
但就是这道光,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紧张和内心的挣扎而冰冷僵硬。她用手背抹了抹脸,冰凉的泪水濡湿了脸颊,眼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韧的光。秦川的加密号码,是她当年为应对紧急情况,强制性刻进脑海里的。即便时光流逝,此刻她依旧能够精准无误的输入。
每一次按键,她的心都跟着跳一下。电话接通,漫长的等待音让她指尖发颤。一秒,两秒……似乎等了一个世纪,当听筒里传来一声熟悉而低沉的“喂”时,她装出来的冷静和坚强一下子就碎了。
“秦……秦川……”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又颤抖,像一声微弱的叹息。话一出口,眼泪便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喉咙梗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那头,江州高新区。
秦川刚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巡查。他疲惫的躺在分配的公寓沙发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枚象征高新区党委书记的黄铜印章,这是他新获得的权力。
深夜里,茶几上那部从未向外界透露过号码的加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来电备注是“金丝雀”。
他的神经骤然绷紧,一天的疲惫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知道,陈默派去的人,成功了。
他立刻按下接听键。
“喂……”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疑问,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他没想到,电话里没有预想中的询问,也没有她平时那种带着疏离感的冷静。只有一声脆弱到极点的呼唤,带着颤音,带着哭腔,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两个字,击碎了她所有高傲的伪装。
苏晚晴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可喉咙深处的呜咽,却像压不住一样冲破了她的意志防线。被家族抛弃的冰冷,被至亲放弃的痛苦,以及对未来的恐惧,疯狂的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紧握着手机,眼泪不停地滚落。
“秦川……呜……呜呜呜……”她的声音,彻底模糊在哽咽里,带着濒临绝望的哭腔,哭声里满是绝望。
秦川心口猛的一疼。
他的“王后”,他那位在江州官场运筹帷幄、冷静睿智的冰山女神苏晚晴,此刻竟哭成了这个样子。他能够清楚的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那种压抑到了极点的抽泣声,他心口一紧,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到的不是怜惜,而是从心底烧起来的怒火!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这几天里,他的女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和折磨!
“别哭……”
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异常平静,但平静之下却暗藏着怒火。
“晚晴,我在。怎么了?”
这句平静的话,反而让苏晚晴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呜……他们要把我嫁给林凡那个混蛋……”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的说出最让她恐惧的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大长老他们……他们不顾一切要和林家联姻。秦川……我撑不住了……我爸他……他放弃我了。”
她的语调中充满了疲惫,带着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着秦川的心。她哭泣着描述着家族施加的压力,将她囚禁在这座冰冷的牢笼,日夜不停的威逼利诱,以及对秦川不惜一切手段的威胁。
她哭着告诉他,自己的绝食抗议是如何被残酷的镇压,她最后的希望是如何被大长老那句“我苏家的女儿,就算是死,也得风风光光的死在林家的婚床上”给彻底掐灭。她绝望的提及堂兄苏远为了帮她传递消息而被活活打断了腿、然后被发配边疆,自己在这个冰冷的家族里唯一的朋友,也没能幸免。
“他们……他们还说,如果我再不听话,如果我继续和你纠缠不清,就会……就会用对付苏振邦和范家的方式,来对付你,甚至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对秦川命运的担忧。“他们说,只要我敢反抗,你就什么都不是,连想死,都是一种奢望。”
哭诉到最后,她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心死的平静,带着看透生死的决然。“秦川……你现在才刚站稳脚跟,你前面,是星辰大海。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不想让你为了我,去跟那几个庞然大物硬拼。”
“我……我决定……放弃了。”
听到“放弃”这两个字,秦川的身体瞬间僵硬。电话那头的压抑哭声还在继续,但苏晚晴语气中那种万念俱灰的平静,却让秦川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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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你听着,我……”苏晚晴哽咽着,她不想说出“分手”二字,这对她而言太残忍,仿佛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一样。她本能的感到,这个电话一旦打完,也许她与秦川的联系就此结束,永远无法弥合。“如果……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就……就到此为止吧。”
她在用她认为唯一能够保护秦川的方式,亲手将他推出这个权力漩涡。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川没有回应。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让苏晚晴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真的放弃了吗?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因为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而选择退缩吗?
巨大的失望让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那是一种比被家族抛弃更彻底的痛苦,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弃的痛苦,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更加煎熬。
“是啊……怎么可能赢呢……”苏晚晴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唇边早已干涸的血迹因为这个动作再次裂开,渗出血珠。
那句“他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不该为我冒这种风险”的想法,此刻无比清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尖,反复扎入她早已麻木的心扉。她决定不再自欺欺人,用自己生命里最惨烈的谎言,亲手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秦川,”她的声音变得平稳而空洞,仿佛一个已经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你走吧。永远别再想起我。”
说完,她颤抖着,准备挂断电话。
她的手指,缓缓触及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心中一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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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她的指尖将要离开按键的一刹那。
听筒里,忽然传来秦川冰冷又霸道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寒气,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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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晴,谁给你的胆子,替我做决定?”
那声音,像是压抑到了极点的怒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强烈的怒火,通过微弱的信号,准确无误的烙印在她的耳膜深处!
它瞬间击穿了她所有伪装出来的平静与认命!
那股扑面而来的,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强大气场,让她愣住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终于再次看到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