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东海省政务大院深处,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
这里是副省长陈岩的住所,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空气里混着雪茄和武夷岩茶的味道。
陈岩独自坐在金丝楠木大书桌后,神情严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紫砂茶杯已经换了十几次水,但他一口没喝。手指间夹着的雪茄早就灭了,长长的烟灰眼看就要掉下来,他也没发觉。
陈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上面是萧阳连夜送来的,秦川写的万字长文。
——《关于在改革深水区,如何平衡程序正义与发展效率的实践与思考》。
这篇文章,陈岩已经来回读了三遍。
第一遍读完,他很欣赏。
“好文采,好逻辑!”他忍不住点头,这篇文章的水平,比他见过的省委那些笔杆子都毫不逊色。每个问题分析的都很透彻,论证也找不到漏洞。
第二遍读完,他感到震惊。
陈岩终于明白了,秦川这篇文章,是在借着自己的事,向整个僵化的官僚体系宣战!这已经不是一份报告,更像是一篇战斗宣言。里面的想法和用词,看得他这个在官场待了三十年的人,都有些心惊。
当他压下心里的震动,从更高的层面,一字一句地读第三遍时,他眼中的震惊,已经全部变成了兴奋。
“好!好一个秦川!”
“砰!”
陈岩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茶杯和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我只当他是把好用的刀,够快,够狠。没想到,他心里还藏着一套治理国家的思路!”陈岩靠在椅背上,轻声说,“这个人……绝对不能放走!”
在这一刻,陈岩对秦川的看法,完全变了。
之前的秦川,在他眼里,是一个好用的下属,一个有前途的晚辈。是他在江州对抗苏家势力,发展自己力量的好棋子。
但这份报告,让陈岩意识到,秦川不仅仅是一枚棋子。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他年轻时都没有的野心和胆魄,更有他这个年纪不可能有的、对局势和人心的洞察力。
这种人,只要给时间,未来肯定不简单。
陈岩甚至有些自嘲的想到,也难怪连苏家那位眼光极高的大小姐苏晚晴,都会被这小子征服。
那样的女人,一般的手段根本打动不了。能让她服气的,必然是在精神和能力上,都能彻底压过她的强者。
能搞定这样的女人,又能写出这种文章,这个秦川,已经不能只用“有潜力”来形容了。
他已经是一头开始崭露锋芒的猛虎。
他和秦川的关系,也必须从上下级,转变为真正的政治盟友。
兴奋过后,陈岩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份报告的分量太重了。
他立刻意识到,如果现在就把这份报告当成秦川的反击武器交出去,效果反而不好。
因为范文龙那边,同样抓着秦川程序违规的证据。
两份报告同时摆在省委书记的桌上,只会变成一场关于程序和效率的扯皮。虽然秦川的文章格局更高,但在“违规”这个硬伤面前,最后很可能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
那不是秦川想要的,更不是他陈岩想要的。
这份报告,必须在一个最关键,最能体现它价值,最能让对手没话说的时刻,抛出去!
要的,是后发制人。
想到这里,陈岩的目光一凝。他靠在椅背上,开始在脑海里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和细节。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
陈岩脸上的疲惫消失了,神情变得胸有成竹而镇定。
他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呼叫铃。
很快,跟了他十多年,最信任的秘书李伟敲门走了进来。
“老板,您一夜没睡?”李伟看到陈岩眼里的血丝,有些担心。
“睡不着,也不想睡。”陈岩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直接下达了一个让李伟感觉很奇怪的命令。
“小李,从现在开始,动用我们所有在省委办公厅的关系。”陈岩的语气很平静,但内容却让李伟心里一紧。
“给我死死盯住范文龙的办公室,还有他那个姓张的秘书。”
“我要知道,他那份弹劾秦川的巡视报告,送到周书记办公室的确切时间,要精确到分钟!”
李伟愣住了,有点不明白:“老板,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抢在他前面?”
在他看来,既然老板已经拿到了秦川的反击武器,当然应该第一时间交上去,先入为主。
“不。”陈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我们不抢,我们不仅不抢,还要让他先走一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省委大院里升起的国旗,缓缓说道:
“你听好,我的这份东西,必须在他范文龙的报告送到周书记桌上之后……”
陈岩伸出一根手指。
“不多不少,十分钟之内,再送上去!”
“啊?”李伟彻底懵了,“老板,这是为什么?我们岂不是更被动了?”
陈岩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李,我问你。假如你是个食客,又饿又累了一天,服务员先端上来一盘隔夜的馊菜,告诉你这就是今天的晚餐。你是什么心情?”
“当然是生气,想掀桌子。”李伟想也不想就回答。
“很好。”陈岩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如果,就在你准备发火的时候,服务员又端上来一份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佛跳墙,告诉你,这才是真正为你准备的大菜。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李伟瞬间明白了!
先看到一份专门挑刺、旨在打击报复、破坏发展的“馊菜”,让省委书记周良宇感到厌烦和失望。
然后,再让他看到一份有思想、有格局、为全省改革出谋划策的“佛跳墙”!
这两份报告,一份来自专门找茬的巡视组,一份来自被找茬的一线干部。
两相对比,哪个好哪个坏,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让秦川这份报告的效果,被放大十倍、百倍!
到那时,周书记只会觉得,范文龙和他那份所谓的证据,像个小丑!
“老板……高!实在是高啊!”李伟由衷的赞叹道,他看着陈岩的背影,眼神里全是佩服。
陈岩看着窗外的朝阳,冷笑一声。
他为秦川这记厉害的阳谋,设计了最好的发动方式。
“范文龙啊范文龙,”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宣布对手的结局。
“你不是喜欢讲规矩,喜欢玩程序吗?”
“这一次,我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作……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