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会议室的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然而,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余波正迅速扩散开来。
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是巡视组的副组长李乾,还有其他几个核心成员。
他们一个个像是丢了魂,脸色苍白,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
几分钟前,他们还是能决定一个处级干部前途的人物。
此刻,他们却垂着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红地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们走在上面,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李乾下意识想找个人说说话,来缓解心里的不安。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快步走来的省商务厅厅长宋建业。
宋建业是范文龙的老盟友,这次行动开始前,两人还在一起喝过酒,说要把陈岩那一派的人彻底踩下去。
“宋厅长……”李乾张了张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了上去。
可是,宋建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马上扭过头,假装在和身边的下属说话,脚下拐了个弯,直接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连个正眼都没给李乾。
李乾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心里猛地一寒。
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在官场上代表了什么。
人还没走,茶已经凉透了。
范文龙完了。
他们这些人,也完了。
李乾愣在原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更多让他心凉的画面。
那些开会前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其他干部,现在要么假装在打电话,低着头匆匆走过;要么就是远远看见他,就马上躲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就连一个刚才还给他倒水的女记者,看见他之后,也立刻收起脸上的职业微笑,快步转身离开了。那个背影,现在在李乾眼里,只剩下讽刺。
这条平时人来人往的走廊,对李乾他们来说,现在就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路。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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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省长,恭喜恭喜啊!”
“是啊,陈省长,您今天在会上的发言,真是说得太好了!”
省委副省长陈岩刚走出会议室的另一个门,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里,有他以前的下属,有立场摇摆的中间派,甚至还有几个刚才明明还给范文龙鼓掌,现在却马上变了一副笑脸的“老朋友”。
陈岩的身边,吸引了所有想要攀附权力的人。
闪光灯不停亮起,记者们把话筒和录音笔递到他面前。
“陈省长,对于周书记提出的改革创新容错纠错机制,您有什么看法?”
“陈省长,高新区的改革经验,未来会在全省推广吗?”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裙的女记者,挤到了最前面。她一头利落的短发,看着陈岩,眼神里带着崇拜和好奇。
陈岩稳稳的站在人群中间,他脸上带着微笑,不慌不忙的回答着问题。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自信。
李乾远远的看着那一幕。
那边,是众星捧月的热闹。
他这边,是无人问津的冷清。
明明只隔着几十米,却像是两个世界。
……
范文龙是被亲信架着,从一号楼的地下停车场悄悄离开的。
他没有回省人事管理部的办公室,他已经没脸再回去了。
他被送到了省城郊外的一家疗养院,这个地方叫“静心园”,是专门给那些失势的官员养老的地方。
他踉跄的走进安静豪华的套房,挥手让担心的秘书和亲戚都出去了。
门关上,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
他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辱感,让他喘不过气。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秦川平静的脸,陈岩自信的笑,同事们震惊和同情的眼神,还有周良宇最后那几句冰冷果断的话。
他双腿一软。
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量身定做的西服也皱成了一团。
那个曾经精明算计、大权在握的范副部长,现在眼神黯淡,精神萎靡。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他用发抖的手拿出手机,眼前的字都有些模糊。
是省委组织部的通知。
“范文龙同志:经组织研究决定,调任您前往省地方志办公室,担任副主任一职(保留原级别)。请于三日内,前往报到。”
省地方志办公室……
养老院。
政治上的坟墓。
虽然还保留着副厅级的待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组织上为了照顾脸面,给失败者的最后一点“体面”。
从手握无数官员升迁大权的人事部副部长,到每天只能跟旧档案打交道的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政治生命,在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就被判了死刑。
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啊——!”
范文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他因愤怒和屈辱,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
那部见证了他无数算计的昂贵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啪!”
手机重重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一如他破碎的心。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条冰冷的任免通知上,然后,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
就在范文龙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同一时刻。
百里之外的江州,高新区管委会大楼顶层的书记办公室,却是一片明亮。
窗外,阳光灿烂,照耀着这座正在崛起的城市。
秦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省城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好像跟自己没关系。
他关心的是,下一个项目什么时候能动工,下一个百亿级的产业集群,应该放在哪里。
秘书方雅动作轻快地为秦川准备着庆功宴的事,她脸颊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马尾辫随着她的走动一甩一甩,很有活力。
桌上的电话响了。
秦川拿起电话,屏幕上跳动着“陈叔”两个字。
他按下接听键,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陈岩副省长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别人的祝贺声。
“秦川!”
“祝贺你!”
陈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痛快。
“小子,你干的漂亮!非常漂亮!”
“你不仅赢了,还是完胜!”
听着陈岩不加掩饰的夸奖,秦川只是平静的笑了笑:“陈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哈哈哈,好一个该做的事!”陈岩大笑起来,心情显然极好,“小子,我以前只觉得你是把好刀,够锋利,敢打敢拼。我现在才知道,我他娘的看走眼了!”
陈岩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
“你不是刀!你是铸剑的师傅!”
“周书记已经给了你正式的政策!”
“你不仅为自己争取到了容错机制,以后不用再怕那些流言蜚语了!”
“更为自己赢得了一把可以斩开一切规矩的剑——改革创新特别试验区的绝对自主权!”
陈岩的声音再次变得激昂,他像一个长辈,更像一个战友,对秦川寄予了厚望。
“小子!从今天起,东海省这片天,没人再敢给你使绊子!江州这片地,任你折腾!”
“记住你对周书记的承诺,也记住你自己的初心!”
“你想要的大场面,才刚刚开始!”
电话挂断。
秦川缓缓放下手机,陈岩最后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真正属于你的大场面,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巨大的江州市规划沙盘前,目光早已越过了高新区那片已经初具规模的区域。
他的目光,落在了整个江州市区的地图上,落在了那些盘根错节的交通要道,和那些还没开发的黄金地块。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那根红色指挥棒,在那张巨大的棋盘上,轻轻一点。
新的棋局,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