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顺着老旧的窗户缝隙钻进市规划局的大楼，吹得人脖颈发凉。
常务副局长的办公室里，暖气却开得很足。
萧阳独自坐在红木办公桌后，桌上堆满了文件。
周元庆那帮老油条刚走，但他那句笑呵呵的“这些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你了”，还回响在办公室里，透着一股恶意。
换作以前，萧阳恐怕早就愁白了头，第一时间就给秦川打电话求援了。
但现在，萧阳只是平静的看着桌上泛黄的卷宗，冷笑一声。
陷阱？下马威？
但在跟秦川经历了那场激烈的省级交锋后，萧阳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在他眼里，这些烫手山芋不是陷阱，而是老板秦川送来的一份大礼，一个能让他在这个死板的单位里立威的机会。
老板常说，官场上不怕敌人出招，就怕你没地方下手。
现在，周元庆这帮人主动把自己的把柄亮了出来，生怕他抓不住。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紧身套裙，身材惹火，脸上是精致的妆。她叫唐媚，周元庆的秘书，局里有名的交际花。
“萧副局长，您看，您刚来，周局怕您不习惯，特意让我给您泡了杯上好的大红袍。”唐媚的声音很甜，她把热茶放在萧阳面前，俯身时，紧绷的套裙勾勒出曲线，一股香水味扑面而来。
她放茶杯的动作很慢，领口处若隐若现，眼神妩媚。
萧阳却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谢谢”，目光还停在卷宗上。
“萧副局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唐媚有些意外，但脸上的笑容却更甜了，“周局说了，您是高新区来的青年才俊，是我们局未来的希望，我们这些人都得向您好好学习。”
“不敢当。”萧阳终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客气又疏离的说，“周局长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唐秘书要是没事，就先去忙吧，我需要安静消化一下这些材料。”
萧阳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唐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识趣的“哦”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扭着腰，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那股香水味也随之散去。
萧阳不屑的冷笑一声。
美人计？拉拢？还是监视？这些不过是小把戏。
他没有急着去翻那堆能压死人的卷宗，而是拿出自己的私人加密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师父。”
……
夜深了。
市规划局大楼里一片漆黑，只有常务副局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萧阳在办公室里已经待了整整十个小时。
他没有碰桌上那些烂账，而是在白板上，画出了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周元庆，市规划局局长，前任市委书记王海涛的秘书出身，本土派的核心成员。
副局长李建国，周元庆的铁杆，分管项目审批。
办公室主任钱德亮，周元庆的远房侄子，负责局里所有后勤和人事。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关系线，将市规划局背后那张复杂的关系网，清楚的画了出来。
这是秦川教他的第一招：知己知彼。
“弱点……弱点到底在哪儿……”萧阳看着这张图，沉思起来。
周元庆在官场混了一辈子，自己从不插手有风险的项目，想从工作上找他的问题很难。
晚上十一点，萧阳终于拨通了秦川的加密电话。
“喂，老板，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秦川沉稳的声音：“怎么样，第一天上班，周局长给你准备的大礼，还满意吗？”
“意料之中。”萧阳苦笑道，“城南烂尾楼，西郊化工厂，镜月湖违建，十几年的烂账全都堆我桌上了。那老家伙想用这些事拖死我。”
“你打算怎么办？”秦川没有给答案，反而问道。
“我查了周元庆的所有背景资料，”萧阳的声音变得严肃，“这个老家伙非常谨慎，几乎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把柄。唯一可疑的是他儿子周伟，开了家叫天际线的建筑设计公司。这家公司，几乎垄断了咱们江州市所有政府项目的规划设计业务，包括我们高新区的很多项目，都是走的他们公司。”
“但这只能是怀疑。”萧阳叹了口气，说道：“周元庆很聪明，这些项目都走了正规流程，程序上没问题。我们没有直接证据。”
电话那头，秦川沉默了片刻，随即轻笑一声。
“老萧，谁说一定要抓到证据？”
“周元庆的弱点，是他儿子，和他自以为很稳的权力。”
秦川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沉稳有力，让人心安。
“你的思路是对的。但是，你的方法太慢了。”
“我教你几招，你记好了。”
秦川在电话里，只教了萧阳三步。
第一步，先放出风声敲打他。
第二步，动他儿子的公司，断他的财路。
第三步，借省里的力，给他最后一击。
听完秦川的计划，萧阳呆住了，握着电话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本以为自己的手段够狠了，但跟老板一比，还是差得远。
这不是几招简单的拳法，而是一套环环相扣的杀招。
“老板……我……我明白了。”萧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去办吧。”电话那头的秦川，语气平静，“记住，你的战场，不只是市规划局那栋小楼。从你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你面对的，是整个江州的本土旧势力。”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挂断电话，萧阳眼中再没犹豫，充满战意。
他拨通陈默的号码。
“陈默，是我。老板交代的事，你们的蜂巢该动起来了。”
……
第二天，周三，上午十点。
市规划局，关于老城区改造项目的专题协调会。
会议由局长周元庆亲自主持。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气氛却很沉闷。
“……同志们，对于老城区的改造，我们的总体原则，还是要以稳为主嘛。”周元庆端着保温杯，慢悠悠的发表着他的长篇大论，“要充分尊重历史，保护好我们的文化脉络，不能搞大拆大建那一套嘛。我看这个事，可以先成立一个调研小组，再花一两个月时间，深入的摸排一下情况……”
又是这套拖延的腔调。
在场的干部昏昏欲睡，几个年轻规划师一脸不耐烦。
周元庆正要宣布散会，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局长，我能说两句吗？”
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都看向了坐在会议桌末尾的新任常务副局长，萧阳。
周元庆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还是笑呵呵的说：“哎呀，当然可以！萧副局长有什么高见，我们大家洗耳恭听嘛！”
萧阳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周元庆，而是目光扫过全场。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平静的开口。
“各位，我今天来，是宣布一个通知。”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从今天起，由我牵头，成立高新区与老城区交通一体化专项工作组。”
“我们将尽快启动连接高新区二期与市中心中山路的未来大道快速路项目规划，并且绕开现有审批流程。”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周元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闹！”他指着萧阳，气得手指发抖，“萧阳！你一个刚来的副局长，有什么资格成立专项工作组？有什么权力绕开局里的审批流程？你把我和局党委放在哪里！”
面对周元庆的咆哮，萧阳却异常平静。
他只是扶了扶眼镜，迎着周元庆愤怒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
“周局长，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我刚才说的这个项目，不是我们市规划局的内部项目。”
“这份关于交通一体化的先行规划方案，已经获得了省里赋予我们高新区那块改革创新特别试验区的专项政策支持。”
“也就是说，”萧阳的语气变得不容反驳，“这件事，是省委、省政府要求我们必须要做！而且要立刻做，马上做！”
“我今天只负责通知各位。”
“谁，要是觉得这个项目推进得太快，可以。”
“请直接向省委，向周良宇书记，提交你的书面意见。”
萧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周元庆的脸，脸涨得通红！他指着萧阳“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被将了一军。这个姓萧的，竟然学着秦川的手段，直接把省委书记搬出来，将一个市里的内部矛盾，瞬间上升到了省级改革的政治高度。
他敢拦吗？
他只要敢说一个不字，明天省纪委的谈话通知就能送到他桌上。
就在周元庆气得浑身发抖，准备不顾一切的拍桌子发作时。
他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周元庆看到来电显示，心头一紧。
——市纪委，周正雄书记。
他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点头哈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喂，周书记，您好您好……”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周元庆同志，你儿子周伟名下的天际线设计公司，好像业务不错嘛。明天上午九点，来纪委一趟，跟我们聊一聊，这些年，你是怎么帮你儿子，中标我们规划局所有外包项目的。”
“啪嗒。”
周元庆手里的电话，滑落在地。
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瘫坐在椅子上。
而会议室另一头。
萧阳看着这一幕，平静的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萧阳的脸上露出微笑。
“主任。”
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通往高新区的第二条路，我给您……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