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燕轻声道:“尹大哥,我思来想去,还是更倾向于殷乘风的话。他性子本就放荡不羁,见了李莫愁那样的人物,忍不住跟上去瞧瞧,倒也符合他的脾性;可赵道长……”
她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犹豫:“赵道长为人是小气了些,平日里爱计较些小事,但真遇到危险时,他比谁都机灵,若是真被人控制着舔鞋底,以他的傲气,恐怕宁死也不会认怂。可话又说回来,殷乘风说的细节太真了,连赵道长嘴角沾泥都描述得一清二楚,我……我又实在拿不准。”
尹志平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街市上,神色平静却难掩凝重。他缓缓开口:“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眼下最棘手的,不是判断谁真谁假,而是我们根本动不了贾似道。”
“您的意思是?”凌飞燕不解地看向他。
“贾似道府中有蚩千毒与彭长老两大高手,一个擅蛊,一个擅摄魂,还有数不清的护卫。”尹志平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咱们这边呢?我伤势未愈,连三成内力都用不出来;你武功虽不弱,却也敌不过蛊术与邪术;殷乘风与赵志敬又陷入疑云,连谁是可信之人都无法确定。就算我伤势痊愈,以咱们这点人手,贸然闯贾府,不过是自投罗网。”
凌飞燕听得心头一沉,是啊,他们连内部矛盾都没解决,何谈对付贾似道?她叹了口气,靠在桌边,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尹志平见她这般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眼下急也无用,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养好精神再说。对了,月儿呢?这几日多亏她陪着你,也该让她过来歇歇了。”
凌飞燕闻言,眼睛亮了亮,转身走到门外,对着隔壁房间喊道:“月儿,快过来,尹大哥醒了!”
话音刚落,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淡粉色汉人衣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正是月兰朵雅,自从被凌飞燕取了“凌月儿”这个汉人名字,又换上汉服后,她便少了几分异族少女的拘谨,多了几分活泼。
凌月儿一进门,就看到倚坐在床头的尹志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欢快地喊道:“尹大哥!你终于醒啦!月儿还以为你要睡好久呢!”说着,她便张开双臂,朝着尹志平扑了过去。
“月儿,小心!”凌飞燕急忙上前想拦住她,生怕她撞到尹志平的伤口。
尹志平却笑着摆了摆手,轻轻伸出手,接住了凌月儿。小姑娘扑在他怀里,软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尹志平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当初擒住月兰朵雅,本是想将她作为牵制其族人的人质,却没料到阴差阳错之下,这小姑娘竟对他生出了依赖,日日缠着凌飞燕问“尹大哥什么时候醒”。
他穿越而来后,一直孤身一人,从未感受过这般纯粹的亲近。此刻抱着凌月儿,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乱世之中,也并非全是冰冷的刀光剑影。
“尹大哥,你疼不疼啊?”凌月儿抬起头,小手轻轻摸着他的胸口,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疼了。”尹志平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月儿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话?有没有给凌姐姐添麻烦?”
“月儿很听话的!”凌月儿立刻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凌姐姐教我写汉字,我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学会了说好多汉人的话呢!”
看着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模样,尹志平与凌飞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客房内压抑的气氛终于消散了些。尹志平沉吟片刻,对凌飞燕道:“咱们也别总待在房间里了,下去吃点东西吧,月儿肯定也饿了。”
凌飞燕点头同意,扶着尹志平慢慢下床。凌月儿则乖巧地拉着尹志平的衣角,一步一步跟着他,时不时好奇地探头看向窗外,对街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汉人聚居的城镇,街边的小吃摊、叫卖的小贩、穿着各异的行人,都让她觉得新鲜不已。
三人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前方传来争吵声。凌飞燕皱了皱眉,小声道:“是他们俩……”
尹志平抬头看去,只见殷乘风与赵志敬正站在走廊中间,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赵志敬指着殷乘风,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怎么就确定我在舔别人的鞋底?那根本不可能!我看你就是中了彭长老的迷魂术,在幻觉中看到的场景,所以你才是被‘双邪控灵诀’控制的人!”
“我看得千真万确,怎么可能是幻觉?”殷乘风也涨红了脸,反驳道,“当时烛火明明灭灭,我连你嘴角沾的泥垢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会错?”
“你还好意思说!”赵志敬冷笑一声,“你在贾似道的酒桌上喝了酒,说不定那酒里就下了药,让你产生了幻觉!不然你怎么会平白无故诬陷我?”
殷乘风被噎得说不出话,正要发作,却见尹志平走了过来。两人顿时停住争吵,都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尹志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二位还是别吵了。辩论可以,可别动手伤了和气——咱们如今处境艰难,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正中了贾似道的下怀?”
殷乘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尹道长放心,我不会与他动手。”
赵志敬也哼了一声,道:“我也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尹志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扶着凌飞燕的手,脚步缓慢地往楼下走去。凌月儿乖巧地拉着他的衣角,小脑袋好奇地左右张望,全然没察觉空气中紧绷的气氛。
走过殷乘风与赵志敬身边时,尹志平目光微扫,能清晰地感觉到——殷乘风的目光里满是委屈与急切,像受了冤枉却无处辩解的孩子;而赵志敬的眼神中则藏着警惕与不甘,仿佛认定了殷乘风就是被操控的傀儡。
就在三人即将走过拐角时,赵志敬突然画风一转,语气竟软了几分,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虚伪:“殷老弟,我也知道,你或许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彭长老用邪术抹除了你那段被控制的记忆,又给你植入了假记忆,让你误以为我被抓了。这也不怪你,毕竟邪术害人。你该好好反省反省,看看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突然失忆、或者脑子里冒出奇怪的念头?”
这番话软中带刺,殷乘风听着心头竟是一动——他方才被赵志敬堵得说不出话时,本就有些自我怀疑,此刻被这么一引导,竟真的忍不住回想:离开贾府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过短暂的失神?那段记忆有没有模糊的地方?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他便猛地回过神,暗骂自己糊涂——赵志敬分明是在扰乱他的心智!
他立刻收敛心神,冷笑一声反击:“反省?我看该反省的是你!说不定是你被人植入了‘没被控制’的假记忆,连自己舔贾似道鞋底的丑事都忘了!你敢说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舔鞋底”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赵志敬心上,他瞬间火冒三丈,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却强压着没动手,只是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语气越发污秽:“我看你是被李莫愁那妖女迷昏了头,连自己做过什么都记不清了!你好好回忆回忆,说不定你跟着她进贾府后,被她领进了闺房,两人翻云覆雨快活了一番!你再想想,你们有没有抱过、亲过?有没有脱了衣服滚在一起?别是快活完了,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这番话粗鄙不堪,凌飞燕听得脸颊通红,急忙捂住凌月儿的耳朵,低声呵斥:“赵道长!你怎么能说这种浑话!”
殷乘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倒是想,可没有机会呀,好在他本就常年混迹在市井,最擅长骂街,此刻被赵志敬的污言秽语逼急了,也顾不上体面,反唇相讥:“我倒忘了说!我离开贾府前,还看到彭长老让人牵了一头驴进后院!你说你被他们抓了那么久,会不会是被控制着,跟那头驴……”他话没说完,却故意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嘲讽。
“你放屁!”赵志敬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踩中了最忌讳的痛处,猛地就要上前动手,“殷乘风你敢污蔑我!我撕烂你的嘴!”
“怎么?被我说中了?”殷乘风也不退让,伸手就要拔剑,“有本事就来打一场,别只会说这些下三滥的话!”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尹志平听得眉头紧锁——从一开始的争执真相,到后来的互相猜忌,再到如今满口污言秽语,两人的争吵早已偏离了正题,变得越发不成体统。
他本就因伤势未愈而心烦,此刻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再也懒得理会。
他轻轻拍了拍凌飞燕的手,示意她不用管,脚步未停,扶着她、带着凌月儿径直往楼下走去。
身后的争吵声仍在继续,夹杂着赵志敬的怒骂与殷乘风的反驳,尹志平却充耳不闻——眼下这两人已被怒火冲昏了头,多说无益,不如让他们自己冷静下来,否则只会徒增麻烦。
走到楼梯口时,凌飞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对尹志平道:“尹大哥,他们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尹志平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放心,他们虽吵得凶,却也知道眼下不能动手。等他们骂够了,自然会冷静下来。咱们先下去吃饭,别让这些事影响了心情。”
凌月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仰着小脸对尹志平道:“尹大哥,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呀?是不是因为月儿昨天吃了他们的糕点呀?”
稚嫩的话语让尹志平与凌飞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因争吵而起的烦躁,也消散了几分。尹志平揉了揉凌月儿的头发,笑道:“不是的,他们只是在商量事情,声音大了点。咱们快下去,桂花糕该凉了。”
三人说着,缓缓走下楼梯,将身后的争吵彻底抛在了脑后。楼下大堂的喧闹声渐渐传来,夹杂着店小二的吆喝与客人的谈笑,仿佛能暂时隔绝楼上的纷争,给这紧绷的局面,带来一丝短暂的平静。
等到三人走下楼梯,尹志平刚要找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却被大堂中央的骚动吸引——只见一个身材五短、肚腩滚圆的男子,正拽着一位女杂役的胳膊往门外拖。那男子穿着锦缎长袍,腰间挂着玉坠,脸上肥肉堆挤,一双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女杂役的胸口,嘴角还挂着涎笑,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女杂役穿着粗布衣裙,袖口磨得发白,此刻吓得脸色惨白,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挣扎着哭喊:“大人饶命!我已有丈夫,求您放过我吧!”
客栈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灰布短衫,手里还攥着擦桌子的布巾,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拦在两人中间,一边陪着笑劝说:“贾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们一般见识!这姑娘是老实人,家里还有丈夫孩子,您就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吧!”
“滚开!”被称作贾公子的男子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客栈老板,老板踉跄着撞到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上前。贾公子转头看向女杂役,手又往她腰上摸去,语气猥琐:“有丈夫怎么了?跟了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那穷跑堂的强一百倍!你乖乖听话,爷还能疼你,要是再闹,爷就把你丈夫的腿打断!”
“你敢!”一个满面怒容的年轻人猛地冲了过来,他穿着跑堂的青布褂子,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胳膊,一把将女杂役护在身后,怒视着贾公子,“她是我娘子!你再敢碰她一下,我跟你拼命!”
“拼命?”贾公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年轻人,眼神轻蔑,“就凭你这穷酸样?信不信爷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临安城待不下去!”
尹志平在旁看了半晌,又听周围客人的窃窃私语,才弄明白这贾公子的身份——竟是贾似道的二儿子贾恒。这贾恒从小锦衣玉食,被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横行霸道、强取豪夺惯了,只要相中哪家的女子,便会强抢回去。若不是贾似道前段时间被罢免了职位,权势大减,他怕是早就当街将人掳走,甚至做出奸污之事。
尹志平心中冷笑,这贾恒的做派,倒与他穿越前看过的《水浒传》里的高衙内如出一辙——都是仗着父辈的权势,在市井间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没想到不同的时代,竟会有如此相似的龌龊事,所谓的权贵子弟,大多是这般德性。
凌飞燕看得怒火中烧,握着剑鞘的手都在发抖,刚要上前阻止,却被尹志平一把拉住。她转头看向尹志平,眼中满是不解:“尹大哥,你拦着我干什么?没看见他欺负人吗?”
尹志平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别冲动,此事不简单。你想想,贾似道刚失势,贾恒就算再嚣张,也该收敛些,怎会在这酒楼里当众强抢民女?说不定是个圈套。”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大堂四周——角落里有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看似在喝酒,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这边,形迹十分可疑。
凌飞燕闻言,也冷静了几分,顺着尹志平的目光看去,果然察觉到不对劲。尹志平又道:“你先照看好月儿,别让她靠近,我去看看情况。”
凌月儿躲在凌飞燕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声道:“凌姐姐,那个胖子好凶,他为什么要欺负那个阿姨呀?”
凌飞燕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月儿别怕,尹大哥会处理好的。咱们站在这里别动,好不好?”凌月儿乖巧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探头,好奇地看着大堂中央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