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敬和旭烈兀你一言我一语,从用兵之道聊到天下大势,竟渐渐投机起来。赵志敬谈及南宋的富庶,眼中满是赞叹:“如今的南宋,虽偏安一隅,却是历朝历代中最为富裕的。江南水乡,鱼米之乡,商贸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据贫道所知,南宋都城临安,人口已逾百万,大街小巷,店铺林立,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即便是寻常人家,也能衣食无忧,每日酒肉不离。”
旭烈兀深表赞同,放下手中的酒碗,道:“此言不虚。我曾派人潜入南宋打探消息,得知南宋朝廷虽有腐败之处,但其管理制度却极为精妙。他们推行‘市舶司’制度,鼓励海外贸易,仅泉州、广州两地,每年的关税便高达数百万两白银。而且南宋的税收合理,百姓负担不重,商人也愿意交税。反观我蒙古,虽疆域辽阔,却因连年征战,百姓困苦,税收微薄,士兵的军饷也常常拖欠。”
尹志平原本只是静坐旁听,见二人聊得愈发深入,忍不住插话道:“王爷有所不知,南宋的富庶,固然得益于其管理制度,却也离不开商人的支持。之前百余年,金人屡次南侵,让南宋的商人意识到,若南宋灭亡,他们的财富也将化为乌有。因此在抵御蒙古大军时,这些商人出奇的团结,纷纷捐钱捐物,支援前线。就说襄阳城,每次蒙古大军攻城,城内的商人都会主动捐献粮草、兵器,甚至组织家丁参与守城。这才让襄阳城得以坚守多年。”
旭烈兀闻言,对赵志敬与尹志平愈发高看一眼。他原本以为,中原的道士皆是以修仙炼道为念,不问世事,今日一见,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这两位道长,不仅武功高强,对天下大势、经济民生也有着深刻的见解,实乃难得的人才。
“二位道长的见识,着实令本王佩服。” 旭烈兀端起酒碗,敬了二人一杯,“若不是今日与二位畅谈,本王还不知中原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三人越聊越投机,酒碗频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吆喝声,烛火也渐渐黯淡了几分。尹志平见旭烈兀与赵志敬皆有了几分醉意,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心中暗道:“今日看来是走不成了。”
他起身对着帐外喊道:“侍从何在?”
一名蒙古侍从应声而入,躬身行礼:“驸马有何吩咐?”
“龙姑娘一路劳顿,你先带她去客房歇息。” 尹志平吩咐道,目光落在小龙女身上,见她依旧端坐在那里,白衣胜雪,眉眼清冷,仿佛帐内的喧嚣与她无关。
“是。” 侍从恭敬应下,转头看向小龙女,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随我来。”
小龙女微微颔首,起身对着旭烈兀与赵志敬行了一礼,动作轻盈如蝶,转身便跟着侍从走出了主营帐。尹志平与旭烈兀、赵志敬又寒暄了几句,见二人醉意渐浓,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便也起身告辞,跟着另一名侍从前往客房。
谁知那侍从竟直接将他领到了小龙女的帐篷前。这顶帐篷比寻常客房更为宽敞,顶部绣着精致的云纹,门口挂着厚厚的毡帘,毡帘上还缀着银色的铃铛,随风轻响。侍从躬身道:“驸马,姑娘已经在里面歇息了,您请进。”
尹志平一愣,连忙摆手:“你弄错了,我与龙姑娘并非道侣,只是朋友,还请另外为我安排一间帐篷。”
“驸马说笑了,您与龙姑娘乃是一对璧人,理应同住一间帐篷,也好互相照应。” 侍从一脸笃定,显然是得了旭烈兀的亲口吩咐,“您是金刀驸马,龙姑娘是您的道侣,这是草原上的荣耀,万万不可推辞。” 说完,他便躬身退了下去,留下尹志平愣在原地。
他心中叫苦不迭,想起前两次与小龙女同屋的经历,如今再次被安排在同一间帐篷,尹志平只觉得头大如斗,生怕又生出什么事端。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帐篷内传来小龙女清冷的声音:“外面是谁?”
尹志平心中一紧,硬着头皮掀开了帐篷帘。帐篷内,烛光摇曳,小龙女正端坐在床沿,一身白衣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的长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或许是烛光映照的缘故,她的脸颊竟透着几分淡淡的粉红,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娇柔,这般模样,竟让尹志平想起了世俗间男女相亲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异样。
小龙女见他进来,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尹志平连忙躬身告罪:“龙姑娘,此事纯属误会,侍从定是听了王爷的吩咐,才将我领到此处。我这就去找他们,让他们另外安排一间帐篷。”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
“不必了。” 小龙女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滴石,“帐篷甚大,你在一旁歇息便是,不必特意再换。”
尹志平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小龙女,见她神色坦然,并无半分不悦,心中稍稍安定,却依旧有些局促:“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龙姑娘乃冰清玉洁之人,我若在此久留,恐坏了姑娘名声。”
小龙女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清丽动人,让尹志平不由得看呆了。她轻声道:“我向来不在乎旁人眼光,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天色已晚,你且在一旁歇息吧,明日还要行事。”
尹志平见她已然发话,便也不再推辞。他目光扫过帐篷,见角落里铺着一张柔软的羊毛毡,便走了过去,盘膝坐下。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目光时不时瞟向床沿的小龙女,生怕自己有什么失礼之处。
小龙女坐在床沿,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男人,时而英勇无畏,为了百姓甘愿以身犯险;时而又这般拘谨腼腆,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若不是那一夜的纠葛,或许……她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眼神也随之黯淡了几分,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
帐篷内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烛光跳跃的噼啪声,以及帐外偶尔传来的士兵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既带着几分尴尬,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尹志平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连忙闭上眼睛,盘膝打坐,试图平复心绪。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小龙女方才那浅浅的笑容,挥之不去。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更与小龙女有过那般难以启齿的亲密纠葛。此刻帐内烛火暧昧,小龙女白衣胜雪的身影近在咫尺,发间淡淡的冷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让他难免心猿意马,丹田处竟隐隐泛起燥热。
这般坐立难安的煎熬实在难忍,他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龙姑娘,我去赵师兄那里看看是否安好,免得他醉后失仪。” 说罢便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掀帘而出。
小龙女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的笑意更浓了。就这点胆子,他真的能做出那件事吗?
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帐外的夜空。夜色如墨,繁星点点,不知杨过此刻在哪里,是否安好。一想到杨过,她心中便泛起一丝酸涩,随即又被对尹志平的复杂情感所取代。这个让她又恨又困惑的男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打乱她的心神。
……
尹志平从小龙女的帐篷逃出后,夜风拂面,才稍稍平复了心头的慌乱。他望着营中点点篝火,听着远处传来的蒙古士兵的歌声与马嘶,只觉得一阵头大。这蒙古大营虽暂时安全,却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赵志敬今日的反常,让他心中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罢了,去师兄帐篷将就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尹志平打定主意,转身朝着赵志敬的帐篷走去。赵志敬的帐篷与小龙女的相隔不远,同样是牛皮所制,只是规模略小,门口没有侍从守卫,显得有些冷清。
尹志平掀帘而入,帐篷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与草料的混合气味。他借着从帐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帐篷内的陈设——一张简陋的木桌,两把椅子,以及一张铺着羊毛毡的床榻。
他走到床榻旁,盘膝坐下,闭目养神。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龙女方才的模样,烛光下那抹淡淡的粉红,那浅浅的笑容,还有那双清冷中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眸,都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唉,我刚刚应该扑上去的。” 尹志平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他与小龙女之间,隔着太多的纠葛与误会,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营中的歌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帐篷的呼呼声。尹志平静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正有些昏昏欲睡时,帐篷帘突然被人猛地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赵志敬被两名蒙古士兵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口中还不停地喊着:“我没醉……再来一杯……旭烈兀王爷,你可别想灌醉我……”
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颊通红,眼神迷离,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两名士兵将他扶到床榻上躺下,恭敬地说道:“赵道长,您好好歇息,我等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退出了帐篷,顺手将帘帘放下。
尹志平看着赵志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嘴角还流着口水,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也真是,明知蒙古人酒量惊人,还偏要逞强,此刻醉成这般模样,明日怕是起不来了。”
他起身走到床榻旁,想为赵志敬盖好毯子,谁知刚一靠近,原本睡得昏沉的赵志敬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清明如镜,哪里有半分醉意?
尹志平心中一惊,警惕地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他最担心的便是旭烈兀对他们不利,赵志敬这般装醉,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赵志敬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竖起耳朵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缓缓坐起身,压低声音道:“师弟,你可知晓,那位在城里为非作歹的蒙古王爷是谁?”
尹志平心中一动,见赵志敬神色凝重,不似玩笑,便沉下心来思索。他认识的蒙古王爷并不多,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这些人皆是托雷一脉,雄才大略,断不会做出这般残害百姓的事情。除此之外,便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脉的王爷了。
突然,他的脑海中如惊雷炸响,想起了从西夏旧都回来时的场景。“难道是……阿勒坦赤?” 尹志平脱口而出,眼中满是震惊。
赵志敬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错!正是此人!我方才故意装作不胜酒力,借着醉意套旭烈兀的话,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实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这阿勒坦赤在襄阳吃了大败仗,损兵折将,心中憋闷,来到此地后,便开始大肆发泄。他不仅掠夺城中的财物、牛马,还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但凡被他看中的女子,都会被强行掳走,玩弄一夜后,再交给手下的士兵,任由他们凌虐,直至活活惨死。据旭烈兀所说,这短短几日,城中已有数十名女子遭了他的毒手,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怨气冲天。”
尹志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怒火。他虽与蒙古人立场不同,却也见不得这般残害无辜百姓的行径。阿勒坦赤此人,不仅心肠歹毒,还滥杀无辜,实在是罪该万死。
“师兄,你今日主动提出要帮旭烈兀,莫非就是为了对付阿勒坦赤?” 尹志平看向赵志敬,眼中满是探究。他知道赵志敬向来心思深沉,绝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