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沉浊气息,将陈默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拽回了一丝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进烂泥潭的破布,浑身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和经脉,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来回穿刺。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上方弥漫的、泛着暗绿荧光的诡异雾气,和几丛扭曲的、散发微弱磷光的蘑菇轮廓。
“我……还活着?”这个念头艰难地浮起。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低语。
“老黑,你确定这玩意没毒?”是烈风的声音,带着警惕。
“俺哪知道!但这蘑菇是附近唯一看起来……呃,勉强能吃的东西了。老陈和柒柒姑娘需要补充点元气,光靠妖力撑着不行。”虎妖瓮声瓮气地回答,似乎正捣鼓着什么。
陈默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些许。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块长满厚厚苔藓、相对干燥的粗大树根上,身下垫着一些干枯的藤蔓。苏柒柒躺在他旁边,脸色依旧青白,嘴唇发紫,气息微弱但平稳,肋下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渗出暗红色的血迹。小银蜷缩在苏柒柒颈边,也昏迷着,但身上的钢毛光泽似乎恢复了一丝。
不远处,虎妖正蹲在一丛脸盆大小的、伞盖呈暗紫色、边缘有荧光脉络的蘑菇前,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嫌弃地甩了甩头。烈风则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昏暗的沼泽,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动静。
影七被随意丢在另一边的泥地里,面朝下,一动不动,气息几乎感觉不到,像一具尸体。他身旁散落着一些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零碎物件:几枚漆黑的飞镖,一个空了的毒药囊,一些灵石,还有……几片已经碎裂的黑色骨片粉末。
他们似乎暂时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一棵巨大无比、但已经枯死、半边倾塌进泥沼的“树”的根部形成的天然凹槽。枯树的质地很奇怪,并非木质,更像某种石化的角质,坚硬冰冷。
“水……水……”苏柒柒无意识地呢喃,眉头紧蹙,显然寒毒仍在折磨她。
虎妖立刻放弃了研究毒蘑菇,抓起旁边一个用巨大树叶临时折成的“碗”,里面盛着一点相对清澈的泥沼渗水。它犹豫了一下,看向烈风:“这水……能喝吗?”
烈风走过来,低头嗅了嗅,狼脸上人性化地露出嫌弃:“有股腐烂味和淡淡的硫磺味……但好像……没毒?至少没有立刻致命的东西。只能冒险试试了。”
虎妖小心地扶起苏柒柒的头,将水一点点喂给她。苏柒柒本能地吞咽了几口,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但很快又陷入昏迷。
陈默看着这一切,心中焦急,却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尝试内视,体内情况糟透了。经脉多处断裂淤塞,灵力几乎枯竭,【镇渊】剑意也沉寂在丹田深处,光芒黯淡。外伤更是无数,好在净光灵泉池水的残留药效和之前服用的丹药,勉强吊住了性命,阻止了伤势进一步恶化。
“系统……”他在意识中微弱地呼唤。
【……检测到宿主意识恢复……系统能量严重不足,核心功能维持最低限度运行……】
【环境扫描:持续中……警告:本区域天地灵气异常沉浊稀薄,富含惰性能量及未知惰性毒素,长期滞留将严重影响修炼及伤势恢复,并可能导致生命本源缓慢侵蚀。】
【检测到微弱但持续的敌意生物信号靠近,数量:三,移动缓慢,能量反应与‘幽蓝鬼火’特征匹配。预计接触时间:一刻钟内。】
【建议:尽快寻找更安全环境,并设法获取纯净能量或药物净化体内沉浊毒素。】
沉浊毒素?幽蓝鬼火正在靠近?陈默心中一紧。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别说三只未知生物,就是一头强点的野兽都应付不来。
必须想办法提醒虎妖和烈风。
他拼尽全力,试图调动一丝灵力或者发出一点声音,却只引来胸腔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咳嗽。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立刻引起了虎妖和烈风的注意。
“老陈!你醒了?!”虎妖惊喜地凑过来,巨大的虎头几乎贴到陈默脸上,带着泥沼和腥味的热气喷了陈默一脸。
陈默想翻个白眼都没力气,只能用眼神示意旁边昏迷的影七,然后艰难地做出“小心”和“看外面”的口型。
烈风立刻明白了,它蹿到枯树凹槽的边缘,透过扭曲枝干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远处那几点飘忽的幽蓝“鬼火”,果然比刚才更近了些,而且移动轨迹似乎有意识地在向它们这个方向包抄。光芒映照下,隐约能看到那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内部有絮状物流动的幽蓝光团,拳头大小,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泥沼上空尺许高度。
“有东西过来了,三个,就是那些蓝火。”烈风低声道,声音凝重,“感觉……不像活物,但也不像是纯粹的能量体。很怪。”
虎妖也警惕起来,将苏柒柒和陈默往凹槽更深处挪了挪,自己挡在前面,利爪弹出。“管它是什么,敢过来,老子撕了它!”
陈默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系统提示的“敌意生物信号”和“能量反应”说明这东西有威胁。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硬拼不明智。
他目光再次投向影七。这家伙来自影煞门,对阴邪诡异的东西或许了解更多。而且,他身上的黑色骨片……
“影……七……”陈默用尽力气,发出极其微弱的气音。
虎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步走过去,将气息奄奄的影七像翻咸鱼一样翻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知道外面那些蓝火是什么玩意儿不?”
影七毫无反应。
虎妖又看向陈默,陈默勉强摇了摇头,示意检查他身上的东西。
烈风过来,用爪子拨弄着影七身旁那些零碎。除了那些常见的杀手装备,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堆黑色骨片粉末。烈风小心地嗅了嗅粉末,又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幽蓝光团,突然道:“这些粉末……和那些蓝火的气息,有一点点相似,但更……‘死寂’。”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受到同源气息的刺激,又或许是回光返照,影七的眼皮突然剧烈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涣散,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镇渊】剑意造成的淡金伤痕,显然神魂已遭受不可逆的重创,离死不远。
“地……地渊冥沼……”影七的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骨片……指引……门……钥匙碎片……魔染……共生……”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但关键词让陈默和烈风都竖起了耳朵。
地渊冥沼?是这片沼泽的名字?骨片是钥匙碎片?魔染共生?
“说清楚!什么钥匙?什么魔染?”虎妖急道,又拍了拍影七的脸。
影七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看向虎妖,又仿佛透过它看向虚无,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混合着恐惧与讥讽的弧度:“……你们……也进来了……呵呵……逃不掉的……‘沉眠者’会嗅到新鲜的血肉和灵魂……‘冥火’只是前哨……钥匙……集齐……打开……‘门’……释放……真正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头一歪,气息全无。这次是真的死了。
但临死前的话,信息量巨大!
地渊冥沼!沉眠者!冥火(幽蓝鬼火)只是前哨!钥匙碎片!打开门!释放真正的……?
“他说的‘门’,会不会和净尘宗镇压的‘污浊之眼’,或者地图上那个眼睛图案有关?”烈风沉声道,联想到了之前的信息。
陈默心中也是一片冰凉。他们似乎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深、更可怕的旋涡。影煞门寻找的“钥匙碎片”,血煞盟寻找的“葬剑谷”和古祭坛,净尘宗镇压的“污浊之眼”……还有这片被称为“地渊冥沼”的诡异绝地,以及所谓的“沉眠者”和“门”……
这一切,恐怕都指向同一个惊人的上古秘辛,甚至可能关乎此界存亡!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那三团“冥火”已经逼近到百丈之内了!
幽蓝的光芒映照在泥沼和枯树上,投下摇曳诡谲的影子。光团内部,那些絮状物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神魂感到轻微刺痛的寒意弥散开来。
“来了!”烈风低吼,全身肌肉绷紧。
虎妖也龇出獠牙,挡在凹槽入口。
陈默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苏柒柒和小银依旧昏迷。
难道刚出虎穴(遗迹),又入狼窝(冥沼),就要栽在这几个诡异的“冥火”手里?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躺在陈默身边、被他无意识握在手中的断剑【镇渊】,剑柄处那点几乎熄灭的淡金色剑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主动激发,更像是一种被“冒犯”后的本能反应。
因为那些“冥火”散发出的、针对神魂的寒意和那股沉浊阴冷的气息,似乎触及了【镇渊】剑意中“守护”与“净化”的某种底线。
闪烁虽弱,但在这片昏暗沉浊的沼泽中,却如同黑夜中乍现的一点星辰。
那三团已经逼近到五十丈内的幽蓝“冥火”,同时猛地一滞!
光团内部絮状物疯狂搅动,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或极大的吸引,竟然不再缓慢漂浮,而是如同受惊的萤火虫般,猛地向后飘退了一大段距离!停在远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犹豫、观察。
虎妖和烈风愣住了。什么情况?老陈的剑……吓到它们了?
陈默也感觉到了【镇渊】那一下微不可察的“不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道【镇渊】对这类阴邪存在,有着天然的威慑?即使它现在如此虚弱?
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念,试图去沟通、去“请求”丹田中沉寂的剑意。
没有反应。刚才那一下,似乎真的是沉睡中的本能反应。
但,这就够了。
虎妖和烈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趁它们怕,我们走!”烈风低声道,“这枯树凹槽不是久留之地,必须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让老陈和柒柒姑娘彻底醒过来!”
虎妖点头,立刻行动起来。它用藤蔓和树叶,快速制作了两个简陋的担架,将陈默和苏柒柒小心地固定上去。烈风则叼起小银,并快速将影七身上可能有用的东西(灵石、飞镖等)打包。
那三团“冥火”依旧在远处徘徊,不敢靠近,但也没有离开。
虎妖和烈风抬起担架,警惕地、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枯树凹槽,朝着与“冥火”相反的方向,也是泥沼看起来相对更“坚实”、扭曲植物更稀疏的方向,艰难跋涉而去。
身后,幽蓝的光芒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不怀好意的眼睛。
前方,是无尽的、昏暗的、充满未知的冥沼。
求生之路,才刚刚开始。
而关于“钥匙”、“门”和“沉眠者”的秘密,如同沉重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