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沈明辉。
陆衍传来的消息，像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层层迷雾，却也将更深的黑暗暴露在眼前。那个看似风烛残年、被她牢牢架空的二叔，竟然一直藏在幕后，悄无声息地拨动着丝线。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加密平板屏幕散发的微光，映照着沈瓷冰封般的侧脸。顾临溪站在她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里迸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杀意。
“确定吗？”沈瓷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但熟悉她如顾临溪，却能从这极致的平静下，听出那压抑的、即将喷发的火山。
“七成把握。”陆衍在屏幕那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信号伪装技术很高明，几乎无迹可寻。我能追查到静心苑，是因为对方在最后一次跳转时，用了军方级别的加密协议，而这个协议的某个微小漏洞，恰好是我早年参与测试时记录在案的。整个京都，有能力且会使用这种协议的家庭，屈指可数。结合动机和位置，沈明辉的嫌疑最大。”
军方协议……沈明辉竟然能接触到这个层面？还是说，他背后的人，能量远超预估？
“我知道了。”沈瓷切断通讯，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她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顾临溪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最终化为一片沉郁的决绝。随即，她看向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阿威。
“阿威。”
“小姐。”
“静心苑，尤其是主宅书房，我要知道里面所有的秘密。包括每一道暗门，每一个密室，每一台连接内网或外网的设备，以及……沈明辉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哪怕他咳嗽了几声，我都要知道。”她的命令细致入微，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阿威没有任何迟疑：“是。我会安排最顶尖的人手，用最快的速度渗透。”
“小心。”沈瓷追加了一句，声音依旧冰冷，却让阿威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垂首，“明白。”
阿威领命离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顾临溪看着沈瓷走到巨大的京城沙盘前，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城西那片象征着静心苑的微缩模型。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片区域，指尖凝聚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模型碾碎。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只能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老狗。”沈瓷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冷意，“没想到，他藏起的獠牙，比我想象的还要毒。”
“他在暗处观察了太久，”顾临溪走到她身边，分析道，“了解你的行事风格，清楚你的弱点。那个匿名短信，时机选在你重伤初愈、内部可能因周医生而产生一丝疑虑的时候，非常精准。他在试探，也在离间。”
“弱点……”沈瓷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顾临溪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他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
顾临溪的心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所以，他接下来可能会针对我，用我来牵制你，或者激怒你。”
“他敢！”沈瓷眼底瞬间掀起血色风暴，一把攥住顾临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谁敢动你，我把他碎尸万段！”
她的反应激烈得近乎失控，印证了沈明辉的判断何等准确。顾临溪是她坚硬盔甲下唯一柔软的缝隙，是她的逆鳞。
顾临溪任由她攥着，另一只手覆上她紧绷的手背，轻轻抚摸，试图安抚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他不会直接动我，那会立刻引来你不顾一切的报复。他更可能……利用我，设下陷阱，或者传递虚假信息，引导你做出错误判断。”
他的冷静分析像是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沈瓷沸腾的杀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强行将情绪压回眼底深处，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你说得对。”她松开手，看着顾临溪手腕上清晰的红痕，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不会明着来。染血的钥匙，母亲的旧案，死亡警告……这些或许都是他抛出来的烟雾弹，想搅浑水，让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别处，或者……引导我去查他想让我查的方向。”
“而他自己，则继续躲在静心苑这座看似无害的堡垒里，遥控一切。”顾临溪接上她的思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沈明辉比他们预想的更难对付。他像一只潜伏在静水下的老礁，看似无害，实则暗藏杀机，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小姐。”岚姨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楚风先生派人送来一份加急文件，说是您要的关于‘彼岸花’机构的最新调查结果。”
“送进来。”
岚姨推门而入，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瓷拆开文件袋，里面是楚风整理的关于“彼岸花”及其法人韩青林的详细资料。她快速翻阅着，顾临溪也凑在一旁仔细观看。
资料显示，韩青林在海外多年，行事低调，但在特定圈子里，以其在基因编辑和神经科学领域的偏激理论而闻名。“彼岸花”机构表面从事合法的罕见病药物研发，但楚风标注出，其多个实验室的安保级别异常之高，且采购的某些设备和原料，远超常规研究所需。
“看这里，”顾临溪指向一行小字，“韩青林近五年，有三次秘密入境记录，虽然用的都是化名和伪造身份，但楚风哥通过人脸识别和行程交叉对比，确认是他。而他三次入境期间，沈明辉名下都有不引人注目的海外资金流入记录，时间点高度吻合。”
沈明辉和韩青林，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
“还有这个，”沈瓷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似乎是在某个私人机场的贵宾通道外，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形与韩青林极为相似的男人，正快步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而轿车的车牌，虽然经过处理，但楚风在旁边备注：该车牌登记在一家与沈明辉有间接关联的空壳公司名下。
图片拍摄日期，恰好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沈瓷遭遇袭击、为顾临溪挡刀之前不久！
时间线，人物关系，资金往来……越来越多的证据，如同拼图般，将沈明辉与韩青林，与境外势力，与针对沈瓷的一系列阴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沈明辉……”沈瓷放下文件，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上静心苑的位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你的戏，该落幕了。”
她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阿威的频道：“阿威，渗透计划变更。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拿到能直接指证沈明辉与韩青林勾结、与境外势力往来、以及策划针对我袭击的确凿证据。必要时，”她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寒冰，“可以采取非常规手段。”
“明白。”阿威的回应简洁有力。
非常规手段……顾临溪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将是一场直捣黄龙的硬仗，危险系数极高。
他看着沈瓷决绝的侧脸，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全面开战的准备。这一次，不再是防守，而是主动出击，目标直指藏得最深的那个敌人。
然而，就在沈瓷部署完毕，准备进一步细化行动方案时，她的私人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沈瓷蹙眉，她的私人号码极少人知道。她犹豫一瞬，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器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语速缓慢而诡异：
“沈小姐，‘钥匙’……好用吗？”
“静心苑的水，比你想的更深。”
“小心……你身边最意想不到的人。”
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最意想不到的人……？
沈瓷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房——忠诚的阿威刚刚领命而去，沉稳的岚姨在外值守，绝对可信的周医生已被暂时隔离审查，三位兄弟正在外围提供全力支持……
这个“最意想不到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