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持续扩散。接下来的几日,南方山庄表面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宁静,但顾临溪能敏锐地察觉到某些细微的变化——阿威巡查的频率更高了,一些不起眼的角落新安装了伪装巧妙的监控设备,连岚姨出门采购的行程都变得更为谨慎。
沈瓷并未向他透露更多,她依旧每日陪伴他进行适应性训练,依旧会在午后与他一同在花园散步,或在暖房里照料那些反季花卉。但顾临溪注意到,她待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间明显变长了,偶尔在晚餐时分,她的眼神会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凝重。
他知道她在独自承担压力,将可能的风雨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这份无声的守护让他心疼,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尽快强大起来的决心。
这天清晨,顾临溪醒来时,感觉精神力恢复得比预期更好。意识深处那层屏障不仅更加稳固,甚至对屏障外那冰冷压力的“脉搏”感知也清晰了一丝。这让他对上午的训练充满了期待。
下楼时,他发现沈瓷已经在厨房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灶台上除了惯例的粥,还放着一套研磨咖啡的器具,她正专注地调试着研磨度,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浓郁的香气。
“今天想试试这个。”听到他的脚步声,沈瓷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解释,“岚姨说这种豆子口感比较温和,或许……适合你现在的情况。”她顿了顿,补充道,“提神,但不会过度刺激神经。”
顾临溪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的动作,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再次被触动。她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在应对外界潜在威胁的同时,依旧分神关注着他的状态与需求。
“我很期待。”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和那散发着醇香的咖啡豆上。
早餐桌上,除了清粥小菜,多了两杯现磨的黑咖啡。顾临溪尝了一口,果然如她所说,口感醇厚,带着坚果与可可的微甜,入喉顺滑,提神醒脑的同时,并无刺激之感。
“很好喝。”他由衷赞道。
沈瓷正小口喝着自己那杯,闻言,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他明显比前几日红润些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上午的训练,顾临溪带着这份由内而外的熨帖感投入其中。他再次尝试捕捉并适应那外部压力的“脉搏”,过程依旧艰辛,精神力的消耗依旧巨大,但他心态平稳,带着一种探索者的耐心与韧性。他甚至开始尝试,在压力被成功引导的短暂间隙,主动释放出一缕极其微弱、带着自身精神印记的波动,如同投石问路,去试探那冰冷压力背后的“意识”是否会有所反应。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连周医生在得知他的意图后都捏了一把汗。沈瓷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的激烈反噬并未立刻到来。当顾临溪那缕微弱的精神波动触及外部压力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混沌的乱流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另一端,同样带着一丝困惑与审视,“看”了他一眼。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随即,更大的压力便汹涌而来,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
训练结束时,顾临溪几乎虚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它……好像有反应?”他喘息着,看向周医生和沈瓷,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周医生快速分析着数据,眉头紧锁:“数据波动显示,在你释放精神印记的瞬间,外部压力场的稳定性确实出现了微小但明确的扰动!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证明那不仅仅是无序的能量,它背后可能存在某种……感知机制!”
沈瓷扶住几乎站不稳的顾临溪,用毛巾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动作依旧轻柔,但眼底却翻涌着剧烈的波澜。顾临溪的发现,意味着他们对“钥匙”与“摇篮”联系的理解,可能迈进了一个全新的、同时也可能更加危险的阶段。
“这件事,列为最高机密。”沈瓷看向周医生,声音冷冽,“所有相关数据,加密等级提到最高,未经我允许,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包括秦漠和陆衍。”
周医生凝重地点头:“我明白。”
下午,顾临溪因为精神消耗过大,一直恹恹地靠在客厅沙发里休息。沈瓷没有去书房,只是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她的目光时而落在顾临溪沉睡般的侧脸上,时而飘向窗外,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担忧、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柔情的思绪。
傍晚时分,顾临溪的精神恢复了些。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客厅染成一片暖金色。他睁开眼,发现沈瓷正看着他,目光深沉,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怎么了?”他轻声问,撑着坐起身。
沈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某一天,我们需要暂时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你会怎么想?”
顾临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语背后的含义。公海的信号,潜在的威胁,她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的手,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无论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沈瓷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追随,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抚平。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阿威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脸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
“小姐,”他声音低沉,“我们监测到,山庄东南方向三十公里外,有不明身份的车辆在进行长时间的徘徊侦查。对方很谨慎,使用了信号伪装,暂时无法追踪来源。”
沈瓷的眼神瞬间冰寒,她缓缓站起身。
风雨,似乎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