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装着桂花项链的丝绒小盒,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魔力,被沈瓷握在手心带回了主宅后,便不知所踪。她没有立刻戴上,也没有放回首饰盒,只是将它收了起来,如同珍藏一个需要小心安放的秘密。顾临溪没有追问,他懂得她的节奏,有些心意,需要时间慢慢沉淀,才能被她真正接纳进那片被重重盔甲守护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日,南方山庄维持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特有的、紧绷又疲惫的平静。阿威带着人日夜不停地加固着山庄每一个可能的防御薄弱点,周医生则一头扎进了对顾临溪血液样本和神经反应数据的反复分析中,试图从科学层面找到对抗“钥匙”烙印的线索。岚姨依旧操持着家务,只是眉宇间总笼着一层驱不散的忧色。
而沈瓷和顾临溪,则在这种外紧内松的氛围里,找到了一种奇异的相处模式。
沈瓷待在书房的时间明显缩短了。她开始会在午后,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顾临溪常待的落地窗前,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偶尔会就他正在看的书,或者庭院里某个细微的变化,简短地交谈几句。有时,她甚至会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处理一些不那么紧急的文件,两人各据一方,互不打扰,却又共享着同一片安宁的阳光。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满半个客厅。顾临溪正靠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关于古典园林营造心法的书,试图从中寻找一些能让他心神宁静的东西。沈瓷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几下,目光却时不时地从屏幕移开,落在顾临溪身上。
他看得专注,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睫低垂,偶尔因为读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唇角会微微上扬。他身上穿着岚姨准备的浅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温暖又干净,与这满室的阳光融为一体。
沈瓷敲击键盘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她注意到,他翻书的左手,指节似乎比以前更分明了些,手腕处虽然已看不出旧伤的痕迹,但那份曾有的脆弱感,似乎被一种内敛的坚韧所取代。他的气色比刚从“摇篮”回来时好了很多,但眼底深处,依旧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抹去的、属于精神耗损后的疲惫。
一种陌生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情绪,悄然漫上沈瓷的心头。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单纯的保护欲,更像是一种……混杂着心疼与无力的责任感。是她,将他卷入了这个光怪陆离又危机四伏的世界,让他承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和重压。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顾临溪从书页中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温和一笑:“怎么了?”
沈瓷迅速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语气平淡无波:“没什么。”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上的文件页面混乱地滚动着。
顾临溪看着她微微绷紧的侧脸和那故作镇定的模样,心底微软。他合上书,轻声问道:“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瓷敲下最后一个键,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她没有否认,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阳光安静地流淌,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沈瓷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等这些事情了结……”她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临溪微微一怔,看向她。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去哪里?”他问。
“一个……安静的地方。”沈瓷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答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承诺,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关于未来的构想。但听在顾临溪耳中,却比任何确切的计划都更让他心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静的地方。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穿透了此刻所有的阴霾与不确定性,指向了一个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充满光亮的出口。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我等你带我去。”
沈瓷没有再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又坐了一会儿,顾临溪起身去厨房倒水。回来时,他看到沈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沙发里,阳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仿佛睡着了一般。他放轻脚步,将水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放在膝上的左手,他注意到,在她纤细的无名指根部,那枚铂金素圈戒指的内侧,似乎……多了一道极细、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不,不是划痕,更像是某种极其微小的、新刻上去的印记?
他心头微动,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沈瓷却在这时动了动,似乎要醒来。顾临溪立刻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了书。
沈瓷睁开眼,眼神里带着初醒时的些微迷茫,看到茶几上的水杯,又看了看旁边安静看书的顾临溪,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那份关于未来的、未曾言明的约定,和那枚戒指上悄然新增的、不为人知的微小印记,如同两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在这个平静的午后,沉入了彼此的心湖深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