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临溪和沈瓷站在洞口,花了片刻适应光线。阿威和周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两人的表情都带着明显的凝重。
“沈总,顾先生。”阿威迎上来,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你们没事就好。里面的情况……”
“解决了。”沈瓷简短地说,目光落在阿威手中的平板电脑上,“你说发现了新的痕迹?”
阿威调出照片。那是几张清晰的脚印特写,以及一个刻在岩石上的标记——圆圈,中间一条波浪线,和他们之前在洞穴内发现的金属片符号一模一样。
“这些痕迹很新,不超过八小时。”阿威指着照片,“脚印来自至少四个人,装备精良,有专业登山靴的印痕。他们在洞口附近停留过,似乎在等待什么,然后向东南方向撤离了。”
周医生补充道:“我采集了脚印旁的土壤样本,检测到微量的放射性同位素标记——这是专业追踪队常用的手法,用于在复杂地形中标记路线。对方非常专业,不是普通探险者。”
顾临溪感到背包里的“种子”突然变得沉重。他下意识地看向沈瓷,发现她也在看他,眼神交流中传递着同样的警惕。
“先离开这里,”沈瓷下达指令,“回营地,重新规划路线。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
车队迅速启程。回去的路因为熟悉而快了许多,但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紧绷。顾临溪坐在沈瓷身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高原景色,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母亲最后的叮嘱——“你的生活更重要”。
“在想什么?”沈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临溪转过头,发现她一直在看着他。“在想……‘种子’的事,还有那些新出现的势力。”他诚实地说,“我觉得我们带出来的不止是一个技术样本,更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沈瓷握住了他的手。“那就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存好。等你想清楚怎么处理,再做决定。”
“如果我一直想不清楚呢?”顾临溪问,声音里有一丝疲惫,“如果这个技术真的能救人,但也真的可能被滥用……我该怎么做选择?”
沈瓷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顾临溪,你不需要一个人做选择。”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前座的阿威和周医生,“你有我,有整个团队。我们可以一起想,一起决定。”
这话让顾临溪心头一暖。是啊,他不再是那个独自在疗养院看星星的孩子,也不再是那个在沈家晚宴上无助的青年。他现在有沈瓷,有可以信赖的伙伴,有……一个虽然遥远但真实存在的母亲。
他反握住沈瓷的手,用力地点头:“嗯。”
下午四点,车队回到之前的营地。木屋还在,篝火的余烬也还温热。阿威带人迅速检查了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团队开始休整。
周医生给每个人都做了身体检查。顾临溪的数据依然稳定得惊人,甚至比进入峡谷前更好。沈瓷的数据也在正常范围内,只是有些疲劳。
“今晚好好休息,”周医生说,“明天我们一口气开回主干道,然后直接去机场。秦爷已经安排了专机在等我们。”
晚餐是加热的速食,但岚姨准备的那些小菜还剩下一些,加热后依然美味。顾临溪吃得很慢,若有所思。
“还在想‘种子’的事?”沈瓷坐在他身边,手里端着热水。
顾临溪摇头:“我在想我妈。她一个人在那个空间里……会不会孤独?”
沈瓷看向远处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她有她的选择。而且,”她顿了顿,“她等到了你,看到了你成长得很好,还找到了……”她别过脸,声音低了些,“找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这也许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顾临溪侧头看她。暮色中,沈瓷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忽然意识到,这一路上,沈瓷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支持他,却很少提及自己的感受。
“你呢?”他轻声问,“看到那个空间,知道我的身世……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陌生了?”
沈瓷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他:“为什么会陌生?”
“因为我不是完全的‘普通人’,”顾临溪艰难地说,“我有被设计的部分,有基因改良的部分。我甚至可能……不算完全的人类。”
沈瓷放下水杯,伸手捧住他的脸。她的掌心温暖,带着一点薄茧的粗糙感。
“顾临溪,听好,”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爱上的,是那个会在心理学课堂认真记笔记的你,是那个笨手笨脚煎蛋却不肯放弃的你,是那个在我清理门户时捂住我眼睛说‘别看’的你,是那个在高原星空下抱着我说‘这样就不冷了’的你。”
她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这些瞬间,这些真实的瞬间,是你的基因编码出来的吗?还是你自己活出来的?”
顾临溪感到眼眶发热。他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掌心。“是你让我活出来的,”他闷声说,“没有你,我可能还是那个只会哭的胆小鬼。”
“那我们就一起活下去。”沈瓷说,“不管你是99%的人类还是97.3%的人类,对我来说,你就是100%的顾临溪。”
夜幕完全降临时,阿威在营地中央生起了篝火。高原的夜晚很冷,火光带来暖意,也驱散了部分黑暗带来的不安。
顾临溪和沈瓷坐在火边,肩靠着肩。其他人默契地给了他们空间,各自在稍远的地方忙碌或休息。
“沈瓷,”顾临溪看着跳跃的火焰,“回去之后,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不去想‘种子’,不去想那些势力,就……过普通的日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瓷说,“山庄的桂花应该开了,岚姨说要酿桂花蜜。你之前说想学钢琴,我让楚风找的钢琴老师已经联系好了。还有……”她顿了顿,“你说想养只猫,我让陆衍帮忙物色了几只,照片发过来了,回去可以看看。”
顾临溪惊讶地看着她:“你……都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沈瓷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顾临溪的心像被温热的蜂蜜包裹。他靠在她肩上,看着星空。“谢谢你。”
“不用谢。”沈瓷的手环过他的肩膀,“这是我想做的事。”
火光在两人脸上跳跃,影子在身后的木屋墙上摇曳。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但营地很安全,阿威安排了轮值守夜。
“等所有事情都安定下来,”顾临溪轻声说,“我想带你去看我妈。正式地,介绍你们认识。”
沈瓷的身体微微一僵。“她会……接受我吗?毕竟我……”
“她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顾临溪握紧她的手,“而且,她看到你今天的表现,就知道你是能保护我、也能让我保持‘人’性的人。她会喜欢你的。”
沈瓷沉默了很久,久到顾临溪以为她不会回应了。然后他听见她很低很低地说:
“我也会努力让她喜欢。”
这话里的紧张和认真,让顾临溪心里软成一片。他转过头,在火光中看见沈瓷微红的耳根——她在害羞,为了见他母亲而害羞。
这个发现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沈瓷瞪他,但眼里没有真的怒意。
“笑你可爱。”顾临溪说完,在沈瓷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瓷愣住了,随后耳根更红了。她别过脸,但手还握着他的。
两人就这样坐在篝火边,看着火焰慢慢变小。星空越来越清晰,银河横跨天际,像一条发光的绸带。
“等我们老了,”顾临溪忽然说,“也找个这样的地方住吧。有山,有星空,有篝火,就我们两个人。”
“好。”沈瓷说,“但要有好的医疗设施,你身体虽然好,但年纪大了总要小心。”
顾临溪笑了:“你还是这么实际。”
“因为要和你过一辈子,”沈瓷说,“就得想得长远些。”
一辈子。这个词在火光和星光下,显得那么真实,那么触手可及。
夜深了,该休息了。顾临溪和沈瓷回到木屋,还是那张窄床,但这次两人都很自然地并肩躺下。顾临溪侧过身,将沈瓷搂入怀中。
“沈瓷,”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沈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是顾临溪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三个字。然后,他感觉到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
过了很久,久到顾临溪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见她闷闷的声音:
“我也爱你。”
这句话很轻,但顾临溪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像是被温暖的光充满,所有的疑虑、不安、沉重,都被这四个字温柔地融化了。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
窗外,高原的夜风呼啸而过。营地里,守夜的人警惕地巡视着。
而在东南方向,三十公里外的另一处山谷里,几顶黑色的帐篷悄无声息地搭建着。帐篷内,一个人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卫星地图,手指在“遗忘峡谷”的位置轻轻敲击。
地图旁,放着一个金属片,上面刻着圆圈和波浪线的符号。
“他们出来了,”那人对着通讯器低声说,“带着东西。按计划,在二号拦截点行动。”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确认声。
那人关掉平板,走出帐篷,抬头看向星空。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隐约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暗金色光泽。
篝火已经熄灭,营地陷入沉睡。顾临溪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沈瓷更紧地护在怀中。
而沈瓷即使在睡梦中,一只手也习惯性地搭在腿侧——那里,她的枪静静躺着,随时准备保护她所爱的一切。
归途尚未结束,但至少今夜,他们拥有彼此的体温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