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七月。
“狼牙口”的险胜,像一剂吗啡,给“风语小队”带来了短暂的、虚假的亢奋。
但当他们拖着(被救出的)七名重伤员、和(脚踝再次扭伤的)小石头,返回那座破败的煤窑时,药效,过去了。
代价,是惨痛的。
“我们赢了。”
禅房里,赵铁柱(他现在是小队的专职“大脑”)用那只仅存的左手,在地图上,划掉了“狼牙口”那个日军少尉的名字。
“但是,”他抬起独眼,看向众人,“我们也彻底……从‘幽灵’,变成了‘明牌’。”
“北村那老狗,”赵铁柱的声音嘶哑,“他损失了两个‘学生’。他会善罢甘休吗?他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再是‘学生’了。”
“他会亲自动手。”林远山接过了话。
他正坐在角落,白鹿正用一根滚烫的毛巾,帮他热敷那隐隐作痛的右肋。
“狼牙口”的突围,让他那刚长好的肋骨,再次……裂了。
“那怎么办?!”陈虎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他那件被燎掉眉毛的脸上,满是焦躁,“咱们这……一个瘸子(赵铁柱),一个拐子(小石头),一个……病号(林远山)。咱们还打个屁?!”
“所以,”林远山看着陈虎,“我们不能再‘打’了。”
“……啥?”
“我们得‘埋’。”
“……你他娘的……”
三天后。
煤窑前,那条通往外界的、唯一的“风口”峡谷。
陈虎看着自己面前的“杰作”,露出了一个……既满意又狰狞的笑容。
“……真是个天才。”
在他面前,是三十多个……刚挖好的,被杂草和浮土完美伪装的“坑”。
“这是……”
林远山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些“坑”,也愣住了。
这些,不是地雷。
“这,”陈虎得意地,从一个麻袋里,拎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带着巨大锯齿的……“猎熊夹”。
“这叫‘老祖宗’的智慧。”
陈虎,这个矿工出身的爆破鬼才,在赵铁柱“防守反击”的战术要求下,研发出了他的“新型诡雷”。
战术变量:复合式诡雷(hybrid booby trap)。
“鬼子有探雷器,”陈虎嘿嘿一笑,“那玩意儿,只能探‘铁’。可他探不到……‘线’。”
他指着一个伪装好的土坑。
“第一层,”他拍了拍,“是‘绊发雷’。我用的是最细的、从鬼子电台里拆出来的铜线。线的那头,连着一颗拔了弦的‘甜瓜’(日式手榴弹)。”
“鬼子只要一绊……‘轰’!”
“可……可他们要是不走那儿呢?”小石头(他现在是陈虎的临时学徒)问。
“问得好!”陈虎又指向了另一片区域。
“那……就是第二层。‘压发雷’。”
陈虎扒开浮土,露出了一个……被倒扣在土坑里的、铁皮罐头盒。
“罐头盒?”
“罐头盒下面,”陈虎神秘一笑,“是那只‘猎熊夹’。”
“我把‘甜瓜’的拉环,绑在了‘猎熊夹’的弹簧上。”陈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鬼子只要一脚踩空,踩进这个罐头盒……‘咔嚓’!猎熊夹会先咬断他的腿!然后……‘轰’!!”
“这……这太他娘的……”王麻子都听得头皮发麻,“……阴损了。”
“这叫‘心理战’。”赵铁柱拄着拐杖,从后面走了过来,“绊发雷,是‘快’。压发雷,是‘狠’。”
“鬼子,会怕。”
“林远山。”赵铁柱看向了他,“陈虎的‘戏台’,搭好了。该你这个‘角儿’……登场了。”
“鬼子什么时候到?”林远山问。
“不是‘到’。”王麻子从山脊上滑了下来,他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当“鬼”。
“他们……已经来了。”王麻子指着东面,“一个标准中队(连)。130人。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四门掷弹筒。”
“他们……没有急着进攻。”王麻子说,“他们在……‘扫’。”
“扫?”
“他们在‘黄土岭’(ch 38),被北村的‘学生’打怕了。”王麻子说,“他们现在,派出了‘工兵’(Sappers)。在前面……一步一步地……探咱们的雷。”
“操!”陈虎急了,“那老子这些宝贝……不就全废了?!”
“不会。”
林远山,已经爬上了“风口”峡谷侧翼,那个三百米高的狙击点。
他架起的,是那支“北村”的三八式改装步枪。
“他们是在‘探’雷。”林远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是在‘排’雷。”
“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远山睁开了眼,六倍镜(受损的蔡司)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排……正弯着腰,用探雷针(一种带金属圆盘的长杆)小心翼翼“扫”着地面的日军工兵。
“……他们很怕死。”
“他们的指挥官,”林远山在镜中,寻找着那个“高价值目标”,“……一定躲在最后面。”
“找到了。”
三百米外。
一个戴着白手套、拿着望远镜的日军中尉,正躲在一块岩石后,催促着工兵前进。
“他很聪明。”林远山说,“他用工兵,当他的‘肉盾’。”
“那怎么办?!”陈虎在电台里低吼,“工兵马上就要扫到你的‘绊发雷’了!”
“那就……让他们‘乱’。”
林远山的手指,搭上了扳机。
他没有瞄准那个中尉——他被挡住了。
他也没有瞄准工兵——那会暴露他的意图。
他瞄准了……
……工兵脚下,三米处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战术变量: ricochet
(跳弹\/威慑射击)。
他深吸一口气。肋骨的旧伤,让他无法做到“完美屏息”。
他只能……在“剧痛”和“稳定”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砰!”(38式,第1xx发)
6.5mm的子弹,清脆、短促。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那块石头!
“当——!”
子弹猛地弹跳起来,带着刺耳的尖啸,“嗖”的一声,擦着那个工兵的钢盔,飞了过去!
“敌袭!!!”
那个工兵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自己被“神枪手”瞄准了,他本能地……朝着侧面,那片“安全”的草丛,猛地一扑!
“别——!”
那个中尉的怒吼,刚喊出口。
“咔嚓——!”
一声清脆的、钢铁咬合的声音!
是“猎熊夹”!
“啊啊啊啊——!!!”
那个工兵的惨叫声,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
紧接着——
“轰——!!!”
“压发雷”,炸了!
“……妈呀……”小石头在后方观察哨,吓得扔掉了望远镜。
“引爆了!!”陈虎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别急。”赵铁柱的声音冰冷,“好戏……才刚开始。”
“地雷!地雷だ!”
“医护兵!医护兵!”
日军的阵型,乱了。
那个中尉,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爆炸吓住了!他再也不敢躲在后面,他冲了上来,拔出手枪,试图稳住阵型。
“都别动!在原地!工兵!继续探!!”
他……暴露了。
“砰!”(第1xx发)
林远山,开了第二枪。
那个中尉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指挥官阵亡!”
“撤!撤退!”
剩下的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再管什么“探雷”,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发疯似地,朝着他们来时的路……向后逃窜!
“想跑?”
陈虎在电台里,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林远山,看你的了。”
“什么?”
“峡谷的入口!”陈虎吼道,“老子在那里,埋了……二十公斤的‘大家伙’!”
“鬼子……他们现在……正踩在上面!”
林远山猛地调转枪口,瞄准镜对准了四百米外,那片正在“溃退”的日军。
他看到了。
在他们逃跑的路线上,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用红布条系着的……小树枝。
那是陈虎留下的“标记”。
“标记”的下方,埋着那颗“主菜”。
而“主菜”的引信……是一颗……用电线连着的、摆在石头上的……“甜瓜”手榴弹!
战d术变量:“狙击手”遥控引爆(Sniper-detonated mand mine)。
“教官!”小石头也看到了,“你要……打那个手榴弹?!”
四百米!
一颗手榴弹!
“砰!”(第1xx发)
林远山开枪了。
子弹,擦着手榴弹的边缘,打在了石头上!
“妈的!偏了!”陈虎急了!
“砰!”(第1xx发)
林远山冷静地,开了第二枪。
他那双布满疤痕、僵硬的手,稳得像岩石。
他瞄准的,不是手榴弹。
是那根……细细的、连接着引信的……拉环!
“轰——!!!!!”
一声比“三岔桥”爆炸还要恐怖的巨响,猛地爆发!
二十公斤的矿山炸药,被瞬间引爆!
大地在颤抖!
那群正在溃退的日军……连同他们身下的土地,被黑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
“……阿弥陀佛……”王麻子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林远山,缓缓地,拉开了枪栓。
一枚滚烫的弹壳,跳了出来。
他赢了。
用“科学”、“陷阱”和“心理学”。
(当晚。煤窑。)
“……队长。”王麻子,这个“鬼手”,又一次,幽灵般地潜了出去,又幽灵般地潜了回来。
他带回来的,不是战利品。
而是一张……刚从“孟县”城墙上,揭下来的……悬赏令。
“操。”陈虎只看了一眼,就骂了出来。
那是一张用炭笔画的、极其粗糙的、却又抓住了神韵的……素描。
画上的人,背着一支巨大的、带着“千里眼”的步枪,眼神……如同孤狼。
是林远山。
“悬赏。”王麻子的声音发干。
“……‘风语者’(Kaze no hanashite)。”
“……活捉,或……击毙。”
“……赏金……”
“……五千……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