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三月。惊蛰。
太行山的冰雪,终于开始融化。
但“风语小队”藏身的这座煤窑,却比严冬时更加压抑。
那张从“孟县”司令部(ch 58)缴获的、巨大的“囚笼作战”总图,此刻就挂在赵铁柱面前的岩壁上。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炮楼)和黑色虚线(封锁沟),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巨大的“蛛网”。
而林远山,就是那张“蛛网”正中央,被“特别标注”的……“风语者”。
“……妈的。”陈虎,这个暴躁的汉子,已经半个月没敢“开张”(炸炮楼)了。
“北村那老狗……”他烦躁地擦着一排手榴弹,“……他这是……要把咱们活活‘看’死啊。”
“囚笼”战术,最毒的地方,不在“围剿”,而在“隔绝”。
他们,和主力部队(老魏)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他们成了孤军。
“……不。”
林远山,这个自从“黑山口”之战(ch 54)后,就越发沉默的男人,开口了。
他正用那双布满疤痕、依旧僵硬的“废手”(ch 46),给那支“北村”的三八式狙击步枪,缠绕着新的伪装布条。
“他不是在‘看’死我们。”林远山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他是在‘等’。”
“等我们……弹尽粮绝。”
“等我们……因为‘饥饿’和‘绝望’,自己……走出这个‘狗窝’。”
“然后,”他抬起那双“半瞎”的狼眼(ch 52),“……他就可以,用他那套‘科学’,在九百米外,把我们……挨个‘点名’。”
“操!”陈虎一拳砸在了煤壁上。
“那……那怎么办?!”小石头(他现在是小队的专职“学徒”)紧张地问。
“……等。”
“……还等?!”
“等‘命令’。”林远山说。
“命令”,在三天后,来了。
来的,是陈光。
他是一个人,穿得像个“货郎”,背着一个巨大的、塞满了“禁运品”(药品、盐、还有……光学镜片)的背篓,独自……穿过了北村正雄那张“蛛网”。
“教……教官!”小石头第一个冲了上去。
“闭嘴。”
陈光摘下眼镜,用一块布,擦着镜片上的寒气。
“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
他喝了一口白鹿递过来的热水,声音里,满是疲惫。
“‘囚笼’……合拢了。”
“军分区命令,”陈光看向老魏(注:此处应为赵铁柱,老魏在主力团)……他看向赵铁柱。
“主力,将不惜一切代价,在夏季……撕开这个‘囚笼’。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注:百团大战的伏笔),不可避免。”
“那……那咱们呢?”陈虎急了,“咱们的任务是……”
“你们的任务,”陈光看向了林远山,“……是‘开枝散叶’。”
“……什么?”
“军分区……需要‘狙击手’。”陈光一字一顿,“不是一个。是……一百个。”
“‘猎犬计划’,已经全面铺开。北村的学生,正在用‘科学’,屠杀我们的‘神枪手’。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猎犬’。”
陈光,从那个巨大的背篓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
他打开。
里面……是三具崭新的、和林远山那具(缴获的)一模一样的……日造四倍瞄准镜。
“这是……王麻子(他去接应陈光)在‘阳泉’黑市,用两条‘小黄鱼’(金条)……换来的。”
“……我,”陈光看着林远山,“……现在,正式命令你,林远山。”
“……担任‘风语小队’,兼‘军分区狙击手特训班’……总教官。”
“……在三个月内,”他指着外面,“……给我……训练出……十个……能用的‘狙击手’!”
“……”
林远山,僵住了。
“我?!”他猛地站起,牵动了肋骨的旧伤,“教官!你疯了?!”
“我不是‘教官’!”他低吼道,“我是‘屠夫’!”
“你忘了‘张小山’(ch 16)吗?!”他那只“半瞎”的右眼,充斥着血丝,“他……他是被我害死的!我……”
“……所以,”陈光打断了他,声音冰冷,“……你才‘必须’去教。”
“因为,”陈光指着林远山的胸口,“……只有你,知道……‘恐惧’,是什么滋味。”
“只有你,知道‘张小山’……是怎么死的。”
“我,”陈光说,“……我只能教他们‘科学’。”
“……而你,”陈光看着他那双“废手”和“废眼”,“……你要教他们……怎么……‘活’。”
十个……“新兵”,从主力团的“敢死队”里,被抽调了过来。
他们,都是和“小石头”一样,家破人亡、满心仇恨的“好苗子”。
而小石头,这个“老兵”,则成了林远山的……“助教”。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煤窑后的靶场上,小石头拄着拐杖(注:ch 56已痊愈,此处修正为“扛着枪”),学着赵铁柱的样子,在队列前……来回踱步。
“在咱们‘风语小队’,第一课,不是打枪!”
“是……是‘识字’!”
“啥?!”
十个新兵,全都懵了。
“……这……这不是……白鹿教官的活儿吗?”一个满脸横肉、看着比陈虎还壮的“新兵”(外号“王虎”)不满地嘀咕。
“白鹿教官,教你们‘认’字!”小石头吼道,“林教官……教你们‘用’字!”
“用?”
“对!”小石头,拿出了那本……张小山的“血笔记”。
“……五百米!三八式!顺风三米!弹道下坠……1.8米!”
“……六百米!毛瑟(复装弹)!逆风五米!弹道下坠……3.9米!”
“……都他娘的……给老子……背!!”
“……背……背这个?!”王虎彻底不服了,“……这……这他娘的是‘算命’!打仗……靠的是‘手感’!是‘枪法’!”
“……枪法?”
一直沉默的林远山,走了过来。
“……你。”他指着王虎,“你枪法很好?”
“报告教官!”王虎一挺胸,“俺在主力团,四百米……能打中‘脸盆’!”
“好。”林远山点点头,“那……你就不用‘背’了。”
他指了指靶场。
“……小石头。”
“到!”
“……五百米。挂……‘靶’。”
“……是!”
“……王虎。”林远山趴在了射击位上,“你先来。”
“打什么?教官?”
“……看到那棵……歪脖子树了吗?”
“……看到了!”
“……看到……树上……那个‘喜鹊窝’了吗?”
“……看……看到了……”
“……打它。”
“……是!”
王虎兴奋地趴下,他举起了那支(配发的)三八式改装步枪。他学着林远山的样子,笨拙地,用那具四倍镜……瞄准。
“……风……风有点大……”
“砰!”
他开枪了。
子弹……“噗”的一声,打在了“喜鹊窝”……下方……至少两米远的……树干上!
“……”
王虎,懵了。
“……教……教官……我……”
“……你,”林远山的声音,冰冷,“……你忘了……‘下坠’。”
“……我……”
“……你,”林远山又说,“……也忘了……‘风’。”
“……风?”
“……你没‘听’见吗?”林远山说,“……那股风……是‘卷’的。它在树梢……打了个‘旋儿’。”
“……你瞄的……是‘假’的‘喜鹊窝’。”
“……”
“……小石头。”
“到!”
“……你来。”
小石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走上前。
他没有立刻趴下。
他走到了林远山身边,低声问:“……教官……是……是‘左三’,还是……‘左四’?”
“……你‘听’。”
“……”小石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分钟。
他睁开了眼。
“……是‘左三’。但……要‘抬’(指修正)……两个‘喜鹊窝’(指高度)。”
“嗯。”
小石头,趴下了。
他没有去“瞄”。
他凭着“本能”和“数据库”,将准星,对准了那个……“虚无”的点。
“砰!”
五百米外。
那个在风中摇曳的“喜鹊窝”……
……“轰”的一声!
……炸开了!
“……”
王虎,和那十个“新兵”,全都……石化了。
“……他……他……”
“……他……他妈的……”
“……他是……‘走后门’的吧?!”王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那句……“大纲”里的台词。
“……教官……你……你只教他‘听风’……你……你不教我们!”
“……你……你偏心!!”
“……偏心?”
林远山,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这个……和两个月前的自己(ch 41)一样“愚蠢”的“壮汉”。
他笑了。
“……好。”
“……你不是……不服吗?”
“……小石头。”
“到!”
“……把那十个……‘钢盔’……都挂上去。”
“……王虎。”
“……在!”
“……我,也不‘偏心’。”
林远山,将那支“北村”的步枪,扔给了他。
“……我,教你‘听风’。”
“……你,”林远山指着那十个……在五百米外,随风摇晃的“钢盔”。
“……你,打……‘第七个’。”
“……如果你……‘听’得到的话。”
(半小时后)
“砰!”
“当——!!!”
第七个钢盔,应声而落。
“……”
王虎,这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在“拜”林远山。
他是在……“拜”……“神”。
“……教……教官……”
林远山,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到了靶场的边缘。
一个“幽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是陈光。
“……你,”陈光推了推眼镜,“……你是个……好‘老师’。”
“我不是。”林远山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张小山’。”
“……他(小石头)……是S个天才。”陈光说,“……比你,还快。”
“……”
“……好好培养他。”
陈光,这个冰冷的“科学”化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托付”的语气,说。
“……林远山。”
“……‘风语者’……”
“……不应该……只是一个‘人’。”
“……它应该……是一种‘武器’。”
“……你会……需要……一个‘接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