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阿元时,晨雾还没散尽,陈氏坞堡的土坯墙在薄雾里只剩模糊的轮廓。于甜杏攥着从现代带回的退烧药,快步走回里屋 —— 陈大湖虽已退烧,脸色却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得能看见纹路。她小心地将药片掰成两半,用温水化开,一勺一勺喂进小叔嘴里,又掖了掖他身上的薄被,轻声叮嘱:“你好好躺着,我去‘表亲家’做工,傍晚就回来给你带吃的。”
陈大湖虚弱地点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大嫂,路上小心…… 别太累了。” 于甜杏应着,转身快步出门,脑海里默念 “上班”,熟悉的白光闪过,下一秒已站在清风小区物业办公室的走廊里。
消毒间的淡蓝色雾气还带着清凉,于甜杏换好灰色工服,往食堂走去。刚到取餐窗口,就看见柳三娘端着餐盘坐在靠窗的位置。“于姐,这儿!” 柳三娘挥着手,眼里满是兴奋,“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昨晚给我男人用了碘伏,今天早上看,伤口真不那么肿了!”
于甜杏在她对面坐下,吃着肉包子和豆浆,心里却还惦记着陈大湖,没什么胃口。柳三娘见她眼角泛红,眼底还带着血丝,放下筷子关切地问:“于姐,你这是咋了?眼睛这么红,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
于甜杏叹了口气,把陈大湖和陈长田去镇上找活计,被流民殴打、小叔子重伤发烧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声音里满是疲惫:“你说我们那世道,是不是真要乱了?以前我家那口子还在时就跟我说,雍州那边流民都快成灾了,抢粮的、劫道的到处都是,没想到现在连我们镇上都这么不安全。”
“流民算啥!” 柳三娘猛地拍了下桌子,餐盘里的粥都溅出了几滴,眼里瞬间燃起怒火,“于姐,你是没见过倭寇的狠!我家在浙江沿海,那些断子绝孙的倭寇,每次上岸都跟疯了一样,烧房子、抢粮食,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桌人侧目,又赶紧压低,却难掩语气里的恨意:“我十六岁那年,倭寇闯进我们村,我爹娘为了救我引开倭寇,现在都没消息,我往后山跑,还是被追上了,要不是戚家军及时赶到,我早就成了倭寇的刀下鬼!我家那口子跟着戚家军打倭寇,腿上被砍了好几刀,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就疼得站不起来,现在伤口还没好利索,又添了新伤……”
柳三娘说着,眼圈红了,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才勉强平复情绪:“跟倭寇比,流民还算有几分人性,至少不会平白无故杀人。可那些倭寇,简直就是畜生!抢完粮食还不够,还要把村子烧了,女人带走,让你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我有时候真恨,恨自己是个女人,不能跟着戚家军去杀倭寇!”
于甜杏听得心里发紧,她虽没见过倭寇,却能从柳三娘的语气里感受到那份恐惧与愤怒。正想安慰几句,就看见刘春桃端着餐盘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攥着工牌,脸上满是兴奋:“你们俩聊啥呢?我老远就听见柳姐的声音!”
她在两人身边坐下,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含糊地说:“跟你们说,今天要预发 50 元工资!我刚才路过财务室,听宋慧说的,等会儿就能去工牌里查!你们都准备买啥?我打算买十斤米,再给我家丫头买包水果糖,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糖呢!”
柳三娘一听 “发工资”,眼里的愁绪散了些,笑着说:“我要多买两斤面粉,再买块布给我家那口子做件新短褐,他身上那件都快破成布条了。对了,还要再买瓶碘伏。”
刘春桃又看向于甜杏:“于姐,你呢?你准备买啥?是不是还要买米和盐?”
于甜杏愣了愣,心里瞬间盘算起来:陈大湖刚好转,需要补身子,得买些鸡蛋和红糖;家里的粟米不多了,得买十斤精米还有面粉;还有…… 她越想越觉得 50 元不够用,却还是笑着说:“先买些米面和鸡蛋,我也想买糖果。”
“买布吗?” 刘春桃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声说,“我昨天在小卖部看见有块浅蓝色的细布,摸着可软和了,员工价才 8 块钱一米,做两件孩子的短褐正好!你要是想买,咱们等会儿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让张十三再便宜点!”
柳三娘也跟着点头:“是啊于姐,一起去!我也想给我家小子买块布,他去年的衣服早就短了,一直没舍得做新的。”
于甜杏心里一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热情的姐妹,又想起晋朝家里的亲人,她突然觉得,虽然身处两个乱世,却因为这份特殊的缘分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帮衬,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三人匆匆吃完早餐,往财务室走去。路上遇到王秀英,她手里拿着个药盒,脸上满是笑意:“你们也去查工资啊?我昨天给我家那口子涂了碘伏,伤口好多了,今天发了工资,我再买两瓶备着!”
四人说说笑笑地走进财务室,豆豆正坐在电脑前,笑着对她们说:“来了?把工牌放这儿,滴一下就能查到工资了。”
于甜杏把工牌放在感应区,“滴” 的一声后,屏幕上显示 “余额 51.8元”——50 元预发工资,加上之前卖空水瓶和硬纸板的 6.9 元昨天买东西还剩下1.8,一共51.8元。她心里一阵踏实,这51.8 元,足够给家里买些粮食和布料,还能给陈大湖买些补身子的东西。
“走,午后去小卖部!” 刘春桃率先往外跑,手里的工牌晃得叮当响。于甜杏、柳三娘和王秀英跟在后面,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