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漫过陈氏坞堡的土墙时,陈家院子里的火把才被点燃。橙红色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却连石桌上的粗瓷碗都照得模糊。于甜杏坐在灶台边,看着火苗映在赵小草脸上的光晕,心里又想起清风小区里的 “灯”—— 那些挂在天花板上、嵌在墙壁里的物件,不用添柴不用吹火,一按开关就能亮得像白天,连地上的草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阿嫂,吃饭啦!” 赵小草端着最后一碗粟米粥走出厨房,粗瓷碗沿还沾着米粒。她把粥放在石桌上,又回身端来那盘热好的红烧肉 —— 肉块在火把光下泛着油亮的光,酱汁凝结在边缘,引得蹲在桌边的陈长林直咽口水。
众人围着石桌坐下,陈李氏坐在主位,于甜杏挨着她,赵小草带着孩子们坐在对面。于甜杏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最小的肉放进陈李氏碗里:“阿母,您先吃,补补身子。” 又给陈长地、陈长林夹了肉,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 肉在嘴里化开时,甜咸交织的味道漫开来,比中午在食堂吃的还要香。
“阿母,这是什么肉啊?甜甜的,好好吃!” 陈香荷小口嚼着肉,眼睛亮得像星星。她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甜甜的。
于甜杏笑着擦了擦她嘴角的酱汁:“这肉里放了糖,是那边主家做饭的法子。我中午问过我们管事豆豆,她说这叫‘红烧肉’,用糖炒过再炖,就会这么香。”
“放糖?” 赵小草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睛瞪得溜圆,“阿嫂,这主家也太富了吧!我们平时买块糖都要省着给孩子们含,他们竟往菜里放这么多糖!”
于甜杏笑着躲开:“等我发了工钱,买块糖回来,咱们也试着做一次,让孩子们再尝尝这味道。”
陈李氏伸手轻轻拍了下于甜杏的手背:“你这孩子,听着就眼馋。下次可别学人家这么浪费,糖多金贵,留着给孩子们泡水喝多好。”陈李氏嘴上嗔怪,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啊,就是惯着他们!” 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一顿饭吃得慢且珍惜,红烧肉每人只分到一块,粟米粥却喝了两碗。陈长地捧着空碗,还在舔碗底的酱汁,被陈香荷笑着拍了下后脑勺:“二郎,慢点舔,别把碗咬破了!”
收拾碗筷时,于甜杏从布兜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 里面装着四个小面包,透明的包装纸在火把光下泛着微光,透过纸能看到里面金黄的面包体,还夹着白色的奶油。
“这是什么啊?” 陈长地凑过来,伸手想碰,又赶紧缩了回去,生怕碰坏了。
“这叫面包,是那边的点心。” 于甜杏拿起一个,撕开包装纸,甜香瞬间飘满院子,“每人半个,都尝尝。” 她把面包掰成小块,先递给陈李氏,又分给孩子们。
陈长林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奶油的清甜混着面包的软绵,让他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阿母,比麦饼还软!好好吃!” 陈香兰也小口吃着,小声说:“像过年时阿婆做的蒸糕,却比蒸糕还甜。”
陈李氏咬了一口,心里一阵感慨 —— 她在洛阳王府当丫头时,也吃过贵人的点心,却没这么软这么甜。她看着于甜杏,小声说:“你在那边做工,别总想着给家里带东西,自己也多吃点,别累坏了。”
“阿母,我知道。” 于甜杏笑着说,“那边管三餐,我每天都能吃饱,这些都是剩下的,扔了可惜。”
等孩子们吃完面包,于甜杏把他们都赶去睡觉。陈长林还黏着她要 “甜点心”,被陈香荷拉着往草铺走,嘴里还念叨着 “明天还有肉呢”。
院子里只剩于甜杏和赵小草时,于甜杏从布兜里掏出两个肉包子、一个鸡蛋和一根油条,用干净的布包好递给赵小草:“小草,这些你收着,明天早上热给孩子们吃。蒸饼是肉馅的,鸡蛋是煮好的,油条可以掰碎了泡在粥里。”
赵小草赶紧接过来,能感觉到里面饱满的馅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阿嫂,蒸饼里面还能放肉,太舍得了。你每天都把好东西带回来,自己却……”
“我在那边能吃得上。” 于甜杏打断她,“那边的食堂早上有肉包子、油条,还有豆浆,我每天都喝豆浆,中午也吃得饱饱的。这些留着给孩子们,让他们早上吃饱,白天有力气拾柴、挖野菜。”
她又细细叮嘱:“鸡蛋给阿母吃,她病还没好,补补身子。油条别给长林多吃,怕他不好消化。”
赵小草一一应下,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阿嫂,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烧火,让孩子们早点吃上热乎的。”
于甜杏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以后我早上就不在家里吃了,那边上工给吃食。你们不用等我,自己吃就好。”
“行,我知道了。” 赵小草说着。
于甜杏看着赵小草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 月亮很圆,却没有小区里的路灯亮。她摸了摸怀里的工牌,心里暗暗想:等发了工钱,一定要问问豆豆,能不能把 “灯” 的法子学回来,让家里也能亮堂堂的,不用再靠火把照明。
回到房间时,陈李氏还没睡,正坐在草铺上缝补陈长地的短褐。她抬起头,看了看于甜杏,小声说:“今天族长问起抚恤金,五太爷肯定会记恨你。”
“阿母,我知道。” 于甜杏坐在她身边,帮她穿针引线,“所有田的事我就没再说了。”
陈李氏点了点头,手里的针线却慢了下来:“我们明年要开荒吗?你的工钱养着一大家子,太辛苦了。”
于甜杏心里一酸,却笑着说:“阿母,我养得起你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等我攒够了钱,给家里盖间砖瓦房,再买盏像那边一样的‘灯’,晚上不用点火把,也能看清楚。”
陈李氏看着她眼里的光,笑着点头:“好,阿母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