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布,把陈氏坞堡裹得严严实实。土坯墙缝隙里的草虫低鸣,院角的石榴树影影绰绰,唯有陈家小院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纸窗,在地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映着满院忙碌的身影。
陈香荷坐在石桌旁,指尖捏着绣花针,红线在白布上飞快穿梭。她面前摆着二十块待绣的细麻布帕子,已经绣好的二十五块整整齐齐堆在木盆里,桃花灼灼、鸳鸯交颈、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每一块都针脚细密,颜色鲜亮得能映出人影。她眼里布满红血丝,指尖被针扎破了好几处,裹着细碎的布条,却依旧不肯停歇,嘴里还小声念叨:“再绣两块,再绣两块就能凑够三十块了。”
“香荷,歇会儿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于甜杏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放在她手边,“明天还要早起准备豆腐脑,别熬坏了身子,绣帕子够卖了,不差这两块。”
陈香荷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灯花:“阿母,多绣一块就能多赚十五块钱。” 她拿起一块刚绣了一半的莲花帕子,针尖在布面上落下,很快勾勒出一片舒展的花瓣,“你看这莲花,绣完就能卖十五块,多划算。”
于甜杏看着女儿倔强的模样,心里又暖又疼。这孩子自小就懂事,知道家里不容易,绣帕子时格外卖力,连夜里做梦都在念叨。她没再劝,只是坐在旁边,帮着理线、穿针,指尖划过那些绣好的帕子,心里满是踏实 —— 这些帕子,是家人的生计,是乱世里的希望。
院角的织布机还在 “咔嗒咔嗒” 作响,陈李氏坐在机前,腰背挺得笔直。她这段时间已经织了三匹麻布,此刻手里的第四匹也快收尾了,布面上的缠枝莲纹细密均匀,是她年轻时在洛阳王府学的手艺,当年只有主家的小姐才配用这样的花纹。粗布短褐的袖口被磨得发亮,她却顾不上擦额角的汗,眼里只有飞转的梭子。
于甜杏走过去,指尖抚过麻布表面,触感细密光滑:“阿母,织得真好,肯定能吸引不少客人,这些够了,你快去休息。”
赵小草和李莲蹲在另一侧,正往香囊里填香草。翠绿的香草是昨天下午去山里采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填进绣好的香囊里,既能驱蚊安神,又能让香囊更显精致。赵小草手里的香囊绣着茱萸叶,针脚整齐得像尺子量过;李莲的香囊则绣着小巧的如意纹,虽然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填香草,一个缝封口,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二十个鼓鼓囊囊的香囊,挂在竹竿上,像一串串彩色的小灯笼,在夜色里晃悠。
“阿嫂,你看这个香囊,我填了双倍的香草,闻着可香了。” 赵小草拿起一个绣着小老虎的香囊,递到于甜杏面前,眼里满是期待,“肯定能卖得好,我和莲儿再赶制十个,凑够三十个。”
李莲红着脸,手里拿着个绣着小花朵的香囊,声音细若蚊蚋:“阿嫂,我这个绣得不好,会不会没人要啊?” 她指尖抠着香囊边缘,有些不自信 —— 她是佃农家的女儿,以前只绣过补丁,绣香囊还是跟着赵小草学的,针脚远不如陈香荷细密。
“怎么会没人要?” 于甜杏接过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香草的清香扑面而来,“你这花纹别致,颜色也好看,肯定有人喜欢。再说咱们卖得实惠得很,客人不会挑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绣得很认真,这就够了,手工做的东西,贵在心意。”
陈大湖和陈长田蹲在院中央,正在清理石磨。石磨转了一下午,磨齿间沾着不少豆渣,陈大湖用木勺一点点抠出来,陈长田则拿着粗布擦拭磨盘,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小叔,明天磨豆腐可得早点起,争取磨五桶,够卖一天的。” 陈长田一边擦,一边说,手里还攥着个麻纸本子,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 “豆腐脑两元一碗,预计卖一百碗。”
陈大湖点点头,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放心吧,我定早上就起来磨,保证让客人喝到热乎的、嫩生生的豆腐脑。” 他想起于甜杏说的 “十五块钱一块绣帕子,五块钱一个香囊”,心里就格外激动,“咱们这次要是全部卖完,这能买多少东西啊!”
于甜杏看着满院的货物和忙碌的家人,心里满是踏实。三十块绣帕子、五十个香囊、五十个巧果、三十块粟米糕,还有明天要磨的五桶豆腐脑,每一样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她从屋里拿出从小区带回来的粗布,剪成一个个小方块,缝成布套,套在陶碗上 —— 这些陶碗明天带去摊位穿豆腐脑的,套上布套既能保温,又显得干净整洁。
“大家再加把劲,忙完这阵就歇着。” 于甜杏拍了拍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坚定,“明天一早五点就得起来,磨豆腐、蒸粟米糕、热巧果,六点准时出发去小区,争取九点集市一开始就能迎客。”
于甜杏在2025年做工已经一个多月了,习惯现代的时间记法,全家跟着也学会。
“知道了阿母!”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眼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夜色越来越深,陈香荷终于绣完了第三十块帕子,揉着发酸的手腕,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陈李氏织完了第四匹麻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腰肢;赵小草和李莲缝完了第三十个香囊,把它们整齐地放进布兜;陈大湖和陈长田清理完石磨,又检查了一遍水桶和木勺,确保明天能顺利磨豆腐。
于甜杏最后检查了一遍货物,把绣帕子和香囊放进两个结实的粗布兜,把巧果和粟米糕的面团盖好湿布,才让大家各自回屋休息。陈长林已经在炕上睡熟了,小嘴里还在念叨 “水果糖”,于甜杏帮他盖好薄被,坐在炕边,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憧憬。
她想起江豆豆说的靠近食堂的摊位,想起淡青色的曲裾,想起集市上热闹的景象,仿佛已经看到了客人排着队购买绣帕子、香囊和豆腐脑,陈大湖和陈长田忙得满头大汗,却笑得格外开心,陈长田手里的记账本写得满满当当,全是赚来的钱。
“一定会顺利的。” 于甜杏在心里默念,指尖摸了摸怀里的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