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小院的槐树梢,晨露还凝在叶片边缘,凌薇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板“笃笃笃”地响得急切,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披衣起身,棉布裙摆蹭过床沿的竹筐,里面放着昨晚没缝完的布鞋底——那是给陆星砚做的。
开门时,晨光恰好落在吴厂长脸上,把他额角的汗珠照得发亮。他攥着张皱巴巴的图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嗓门比往日里的柴油机还响:“凌小姐!可算找着你了!邻镇红星家具厂的李总,今早天不亮就堵在木器厂门口,说要订三台你们上次试机的电机,还说下月初就得交货!”
凌薇接过图纸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电机型号标注处的铅笔印——这型号比上次给木器厂做的更复杂,定子绕组需要重新设计布线,连轴承的精度要求都高了两个等级。她刚要开口应下,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陆星砚端着两杯冒热气的温水走出来,杯沿还沾着圈白雾。他把杯子递到两人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瓷杯壁传过去,声音比温水还暖:“吴厂长先别急,喝口水解解渴。三台电机虽急,咱们得把物料和工期捋顺了再应。”
吴厂长捧着杯子猛灌了两口,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他才觉得那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他抹了把嘴,语气里满是急切:“我知道质量要紧!可李总说了,愿意多加两成定金,还说只要这批电机好用,以后他们厂的电机都从你们这儿订!”他说着往凌薇身边凑了凑,眼神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凌小姐,这可是你们的一张大订单啊,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凌薇抬眼看向陆星砚,他刚好也在看她,眼底的信任像投入湖面的月光,清晰又明亮。她放下水杯,指尖在图纸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坚定:“吴厂长,这单我们接了。”
“那太好了”吴厂长笑答。陆星砚忽然皱起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上次的轴承被动过手脚,外圈有划痕,差点毁了整台电机。这次供应商那边得格外留意,最好能亲眼盯着装货。”他想起上次拆开电机时,轴承转动时发出的“沙沙”异响,心里仍有些发紧——那要是装在木器厂的机器上,后果不堪设想。
凌薇点点头,刚要说话,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林婉清拎着个绣着粉白桃花的布包走进来,鬓边别着朵新鲜的茉莉,笑盈盈地开口:“凌姐姐,陆大哥,我刚炖了银耳羹,给你们送一些来。”她把布包放在石桌上,掀开系带时,甜润的银耳香混着冰糖的气息飘出来,“对了,我听你们说要找轴承和铜线供应商,我表哥就在市区开五金店,专做这些配件,要不我帮你们问问?”
凌薇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瓷碗边缘碰到指尖,凉意让她瞬间清醒。上次轴承的事虽没抓到实据,她把碗轻轻放在石桌上,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多谢林小姐好意,不过配件的事我们已经和之前的供应商联系好了,就不麻烦你表哥了。”
林婉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甜柔。她舀了勺银耳羹,递到陆星砚面前,瓷勺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陆大哥,你尝尝嘛,我炖了一早上呢,特意放了很多莲子的。”她的指尖故意蹭过陆星砚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划过,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星砚侧身避开,指尖轻轻碰了下瓷勺边缘,把碗接过来放在石桌上:“谢谢,我们一会儿再吃,现在得赶紧算物料清单,耽误不得。”他说着自然地拉起凌薇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布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争取今天把清单列出来。”
凌薇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婉清站在原地,捏着勺子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原本甜柔的眼神里,像落了层细密的寒霜。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却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越解释反而越乱。
林婉清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男的身姿挺拔,女的眉眼温柔,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熨帖的画。她咬了咬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可走到院门口时,她却悄悄停下脚步,躲在槐树后面,透过窗户往里看——凌薇正低头在图纸上画着什么,陆星砚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尺子,时不时俯身和她低声说话,那样的亲密,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槐树叶上的晨露滴落在颈间,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才转身离开。走在镇上的石板路上,她越想越不甘心——她比凌薇更懂陆星砚的喜好,比凌薇更能帮他打理生活,凭什么陆星砚眼里只有凌薇?路过五金店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想起表哥店里刚进的一批轴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下午,陆星砚背着帆布包去了市区五金市场,临走前反复叮嘱凌薇:“记住别轻易让可疑的人碰电机配件。”凌薇笑着点头。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着自行车的铃铛声。她抬头一看,竟是上次送轴承的王师傅,他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纸箱,脸上带着歉意:“凌小姐,上次给你送的那批轴承出了问题,我们老板让我来给你赔罪,还说这次的轴承都是新到的货,质量绝对没问题,你放心用。”
凌薇接过纸箱,指尖碰到纸箱壁,还带着外面的凉意。她打开纸箱,里面的轴承用透明塑料袋装着,每个都印着清晰的品牌标识,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划痕。她刚要道谢,王师傅忽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凌小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上次给你送的那批轴承,是一个姓林的小姐让老板换的,她说……她说要是电机出了问题,你就会找她帮忙,到时候她就能介绍你去她表哥的店里买配件。”
凌薇手里的纸箱猛地一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闷又疼。原来上次的事真的和林婉清有关,她那些看似热情的“帮忙”,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思。她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王师傅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辛苦你跑一趟了。你先回吧,后续有需要我再联系你们老板。”
王师傅点点头,推着自行车离开,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渐渐远去。凌薇抱着纸箱走进作坊,把箱子放在地上,坐在凳子上,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心里乱作一团。她想起林婉清早上递银耳羹时的笑容,想起她别在鬓边的茉莉,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明明是她先认识陆星砚的,明明她才是真心想帮陆星砚的,为什么林婉清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帆布包的摩擦声。凌薇抬头一看,陆星砚拎着个大袋子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额角还沾着些汗珠:“我在市场挑了最好的铜线,比之前的电阻率低,电机运行时更稳定。”他把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个纸包,递到凌薇面前,“还顺便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凌薇接过纸包,指尖碰到温热的纸壳,心里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她抬头看着陆星砚,眼眶微微发红,把王师傅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陆星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走到凌薇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以后离林婉清远些,配件的事我们自己盯紧,绝不再让她插手。”他看着凌薇眼底的委屈,心里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气了,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再煮碗你喜欢的玉米粥。”
凌薇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栗子的甜香,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她知道,不管遇到多少麻烦,只要有陆星砚在身边,再难的坎都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