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栓柱在县城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左腿的石膏从大腿根缠到脚踝,沉甸甸的像裹了块铅。起初几天,伤口的肿痛让他整夜难眠,可随着肿胀渐渐消退,眉宇间的愁绪却越来越重,整日盯着天花板发呆,连陆星砚和凌薇送来的饭菜,也只是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
这天傍晚,陆星砚忙完厂里的农机调试,拎着凌薇亲手熬的骨头汤匆匆赶到病房。刚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就见陆栓柱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颓丧:“星砚,你说我这腿,还能好利索吗?”
“医生昨天刚查过,说恢复得比预期好,骨头对接得很整齐。”陆星砚坐在床边,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郁的骨香漫了出来,“再过两个月拆了石膏,好好做康复训练,肯定能像以前一样下地干活,甚至比以前还结实。”
可陆栓柱摇了摇头,眼神黯淡得像蒙了层灰:“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腿我知道。就算能走,也干不了重活了。家里那几亩责任田,全靠我扛着,你嫂子身子弱,孩子还小,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他说着,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床单,指节都泛了白,“我本来想着,在厂里好好学技术,多挣点钱,给孩子攒学费,让你嫂子也能松口气,可现在……我就是个废人了。”
“栓柱哥,你别这么说。”陆星砚放下勺子,语气郑重,“你忘了,恒源能有今天,当初建厂时你帮着拉建材、搭厂房,没少出力。现在你遇到难处,我和凌薇绝不会不管。家里的田你放心,我已经跟王小虎交代好了,等播种的时候,让他带着自动驾驶农机去,从耕地、播种到施肥、收割,全程免费帮你弄,保证不耽误收成。”
这时,凌薇提着一个布包走进病房,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几本农业技术手册。听到两人的对话,她把布包放在柜子上,挨着陆星砚坐下:“栓柱哥,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安心养伤,别胡思乱想。我已经跑了公社和县里的民政所,跟他们说明了你的情况——你是在修梯田埂时受伤的,属于生产劳动受伤,已经申请到了每月十五块的工伤补助,虽然不多,但够补贴家用了。”
她顿了顿,从布包里拿出一本封皮崭新的手册:“而且,等你伤好出院,恒源正好要扩充售后团队。你在村里种了大半辈子地,熟悉各种农作物的生长习性,又跟着老张学了几个月农机维修,现在简单的故障都能处理。售后师傅的工作不用干重活,就是骑着自行车,去周边村庄给农户做农机培训、处理小故障,每月工资比车间普工还高二十块,你看怎么样?”
陆栓柱愣住了,眼睛里泛起一层泪光,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之前在车间干的都是体力活,没想到凌薇和陆星砚还愿意给他这么体面的工作。
“我……我一条伤腿,还能当售后师傅?”他声音有些哽咽,“万一给农户教错了,或者修不好农机,给厂里添麻烦怎么办?”
“没人天生就会做这些。”凌薇笑着说,“等你出院,我和星砚亲自教你,把农机的构造、常见故障处理方法都教给你。而且你跟乡亲们熟,他们信你,沟通起来也方便。咱们恒源做农机,不只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让农户们种地更轻松、收成更好。你去做售后,能帮更多人用好农机,这是积德行善的事。”
陆星砚也跟着点头:“栓柱哥,你为人实在,做事认真,这个岗位非你莫属。再说,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前我家里穷,上学时多亏你经常偷偷给我带红薯、玉米,这份情我一直记着。现在该我报答你了。”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生产队长王大叔带着村里的几个老伙计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网兜鸡蛋、两斤红糖,还有一小袋小米。“栓柱,我们来看你了!”王大叔把东西放在桌上,拍了拍陆栓柱的肩膀,“村里已经开了社员大会,大家都商量好了,你养伤期间,工分按满工算,你家的责任田,我们几个轮流帮你打理,保证颗粒归仓。”
“是啊栓柱,”旁边的李大爷接着说,“你是为了修梯田埂才受伤的,梯田是咱们村的集体财产,大家没理由不管你。你就安心养伤,家里的事有我们呢。”
看着满屋子关心自己的人,听着暖心的话,陆栓柱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抬手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谢谢大家,谢谢星砚,谢谢凌同志……我陆栓柱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却总能遇到你们这些好人。等我好了,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们的期望,以后谁家里有困难,我也一定伸手帮忙。”
凌薇递给他一张干净的手帕,笑着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客气话。你好好养伤,等你康复了,咱们一起把周边村庄的农机售后做好,让更多农户用上放心农机,一起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接下来的日子,陆栓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消沉,每天按时吃药、做康复训练,还拿着凌薇给他的技术手册,一页一页地认真看,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等着陆星砚和凌薇来的时候问。凌薇每次来,都会给他讲农机的工作原理,陆星砚则会带着简单的零件,现场给他演示故障处理方法。
有一次,邻村的农户带着一台出了故障的播种机来县城修理,正好路过医院,陆星砚特意把农户请到病房里。“栓柱哥,你看这台播种机,播种不均匀,大概率是排种器堵了,你试试能不能修?”
陆栓柱有些紧张,在陆星砚的鼓励下,他慢慢拆开排种器,果然发现里面卡了一块小石子。他按照陆星砚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再把零件重新组装好。陆星砚启动播种机,种子均匀地从排种器里落下来,农户高兴得直拍手:“栓柱师傅,真有你的!以后我家农机有问题,就找你了!”
看着农户满意的笑容,陆栓柱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干体力活的庄稼汉,以后也能靠技术吃饭,也能帮到别人。
半个月后,陆栓柱出院那天,陆星砚和凌薇特意开车来接他。村里的乡亲们也早早地在村口等着,看到汽车驶过来,都围了上去。陆栓柱拄着拐杖,慢慢从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村庄和热情的乡亲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栓柱,欢迎回家!”王大叔笑着说,“你放心,你家的麦子长得可好了,绿油油的,再过两个月就能收割了。”
陆栓柱点点头,朝着乡亲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凌薇扶着他的胳膊:“栓柱哥,回家好好休养,等过段时间,咱们就开始售后培训,争取早日上岗。”
陆栓柱用力点头,眼里满是坚定。他知道,虽然自己的腿受了伤,但生活的希望并没有破灭。有凌薇和陆星砚的帮助,有乡亲们的支持,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也为恒源、为村里的乡亲们,做更多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