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慢慢偏西,把邻里坊的影子拉得老长,院子里的农户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凌薇和陆星砚在收拾工具。凌薇正蹲在地上,把用过的扳手、铁钩擦干净,放进工具箱里,陆星砚则在给那台保养好的旋耕机上油,金黄的机油顺着齿轮缓缓流下,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今天登记了二十三户,” 陆星砚一边上油,一边笑着说,“比咱们预想的还多,明天可得早点起来干活。”
凌薇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 “突突突” 的摩托车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院子门口。她抬头一看,只见农机站的刘站长骑着一辆绿色的摩托车,车后座上载着两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三个人都一脸严肃,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刘站长从摩托车上下来,把头盔往车把上一挂,叉着腰站在院门口,眼睛瞪得溜圆,大声喊:“凌薇!你给我出来!”
凌薇放下手里的抹布,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门口,语气平静地问:“刘站长,您找我有事?”
“有事?” 刘站长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旋耕机,又落在旁边的零件柜上,“你这是无照经营!公社有规定,农机保养得有官方资质,你一个农户,私设保养点,还敢招揽生意,这是违反规定的!”
他身后的两个工作人员也跟着附和,一个瘦高个说:“没错!赶紧把你的工具收起来,把登记的农户信息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上报公社,让公社来处理!”
陆星砚听见声音,也放下手里的油壶走过来,站在凌薇身边,皱着眉说:“刘站长,话不能这么说。凌薇是帮乡亲们保养农机,收费透明,手艺也好,怎么就成了无照经营?公社啥时候有规定说农户不能自己搞农机保养了?您把规定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刘站长被问得一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会突然插话,还问得这么直接。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抖开后晃了晃,大声说:“这是农机站刚拿到的通知,公社刚批下来的!从今天起,村里所有农机零件都得从农机站采购,薛铁匠已经跟我们签了供货协议,以后不许给你供货!没有零件,我看你还怎么给人保养农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凌薇心上,让她心里一沉。她昨天还去薛铁匠的铁匠铺看过,薛铁匠说会给她留足够的刀片和零件,早上薛铁匠的徒弟还特意来带话,说零件都准备好了,让她放心。怎么才过了半天,就变卦了?难道是刘站长用了什么手段?
凌薇的手指微微攥紧,脸上却没露出慌乱的神色,她看着刘站长说:“薛铁匠跟您签协议,是他的自由,但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断了乡亲们的零件供应。再说,就算零件只能从农机站采购,您也得保证零件的质量,不能用次品糊弄大伙吧?”
“质量的事不用你管!” 刘站长梗着脖子说,“反正以后你别想再拿到零件,我看你这保养点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传来,只见薛铁匠的徒弟小栓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把自行车往院门口一停,拎着布包就往凌薇身边跑,嘴里还喊着:“凌薇姐!凌薇姐!我师父让我给你送零件来!”
刘站长看见小栓,脸色瞬间变了,他上前一步想拦住小栓,却被小栓绕了过去。“你师父不是跟我签了协议吗?怎么还敢给她送零件!” 刘站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小栓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大声说:“我师父是被逼的!早上您带着两个人去铁匠铺,说要是我师父不跟您签协议,就不让我们铁匠铺在村里做生意,还说要上报公社,说我师父偷税漏税!我师父没办法,只能跟您签了协议,可他心里不乐意啊!他说凌薇姐是真心帮乡亲们,不能让您断了零件供应,所以趁您来这里的时候,让我赶紧把零件送过来!”
小栓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整齐地码着五十片锰钢刀片,还有一些齿轮、轴承和火花塞,都是农机保养常用的零件。“我师父说,这些零件您先用着,他还会想办法再给您弄些,绝不让您因为零件的事耽误给乡亲们保养农机!”
刘站长站在原地,脸色从红变青,又从青变黑,像打翻了的颜料盘,难看极了。他没想到薛铁匠竟然敢阳奉阴违,表面上跟他签了协议,暗地里却偷偷给凌薇送零件,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吗?
围观的农户本来已经走了不少,听见这边的动静,又纷纷折了回来,李婶和王大叔也在其中。李婶看着刘站长,忍不住开口说:“刘站长,您这就不对了!凌薇丫头好好地给大伙保养农机,您不提升自己的手艺和服务,反而用这种手段断她的零件,这不是耍无赖吗?您就是怕她抢了您的生意,才故意刁难她!”
“就是!” 王大叔也跟着说,“上次我那台收割机被你们骗了五块钱,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现在又想断零件,你们农机站要是真有本事,就用质量和价格说话,别搞这些歪门邪道!”
农户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刘站长头都抬不起来。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只能狠狠地瞪了小栓一眼,又看了看围在周围的农户,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凌薇接过小栓手里的布包,指尖触到冰凉的刀片,心里却涌起一阵暖流。她看着刘站长,语气平静却坚定:“刘站长,农户们选谁做保养,看的不是谁有官方资质,也不是谁能垄断零件,而是看谁的手艺好、谁实在、谁真心为大伙着想。您就算垄断了零件,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偷工减料、糊弄乡亲们,大伙也不会选您。相反,就算没有您的零件,只要我有手艺,有乡亲们的支持,我照样能给大伙做好保养。”
刘站长被凌薇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围在周围的农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满和指责,知道自己今天再待下去也讨不到好,反而会更丢人。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凌薇一眼,转身对身后的两个工作人员说:“我们走!”
两个工作人员也觉得没面子,赶紧跟着刘站长上了摩托车,“突突突” 地开走了,摩托车的尾气里还带着一股憋闷的火气,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处。
农户们看着刘站长狼狈的背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婶走到凌薇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凌薇丫头,好样的!咱们就该这样,不能让那些耍无赖的人欺负了!”
凌薇笑着点头,把布包递给陆星砚,让他把零件放进柜子里。陆星砚接过布包,看着凌薇,眼里满是敬佩:“凌薇,你刚才一点都不慌,我还以为你会紧张呢。”
“有啥好紧张的,” 凌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容里满是真诚,“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做事,有乡亲们的信任,有薛铁匠的帮忙,还有你在身边,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咱们也能解决。”
陆星砚看着凌薇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包,轻声说:“是啊,这里面装的不仅是零件,更是乡亲们的信任。有了这份信任,咱们的保养点,一定能越办越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邻里坊的院子里,给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远处传来农户们回家的谈笑声,近处是凌薇和陆星砚收拾工具的身影,一切都那么平和,却又充满了力量 —— 那是手艺的力量,是真诚的力量,更是乡亲们之间相互信任的力量,这种力量,比任何官方资质、任何垄断手段都要强大,能支撑着邻里坊,支撑着这些朴实的农户们,在这片土地上,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