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恒源厂区的烟囱染成赤金色,可凌薇和陆星砚刚跳下车,小杰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水泥地上:“凌姐!陆哥!火烧眉毛了!地区农机局的紧急订单 —— 五百套播种机齿轮,半个月交货!要是误了春耕播种,不仅要赔三倍违约金,以后咱们在地区的供货资格都得黄!”
凌薇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瞬间攥紧。自从扳倒李达、王怀安,恒源的名声像长了翅膀,县供销社的长期单、三个公社的春耕备货单堆了满满一办公桌,车间里的五台老机床从鸡叫转到星落,工人们轮着班啃干粮,可产能还是像被卡住喉咙的水车,转不动、提不上。
“车间走!” 陆星砚话音未落,人已经迈开大步。刚跨进车间门,机器轰鸣声里就裹着一阵急喊:“又废了!这是今天第三十七个了!”
技术科主任举着个齿轮冲过来,黄铜齿面上的划痕刺眼得很:“凌厂长!你看这齿距,误差快到 0.3 毫米了,根本过不了质检!咱们这几台五十年代的老机床,主轴磨得跟锯齿似的,全靠工人手稳,加工一套得俩小时,废品率快飙到三成了!五百套?就是把咱们都熬趴下,也赶不上啊!”
围过来的工人们都耷拉着脑袋,脸上满是焦灼。老工人老张抹了把汗:“凌厂长,我们能扛,可机器不顶用啊!昨晚我盯着机床转了通宵,眼睛都看花了,还是出废品……”
凌薇接过齿轮,指尖划过粗糙的齿尖,心里却烧起一团火:“机器不顶用,咱们就自己改!不能让老设备绊住脚,更不能砸了恒源的招牌!” 她猛地抬眼,目光扫过众人,“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是拼的时候!”
陆星砚忽然往前一步,眼神坚定:“我来试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笔记本,哗啦翻到中间一页,上面画满了机床结构图,“我在部队当机械兵那几年,专门负责维修重型机床,主轴修复、简易装置改造都做过。前阵子去邻市拉钢材,我特意去国营农机厂看了他们的无心磨床,核心就是自动进给和高精度主轴,咱们能照着这个思路改!”
技术科主任眼睛一亮:“陆主任,你真有把握?这可不是修修零件那么简单!”
“没把握也得拼!” 陆星砚把笔记本拍在桌上,“主轴磨损咱们用研磨膏手工修复,自动进给装置咱们用废旧钢材自己焊,刀具我记得县农机站有批备用的高速钢,我去借!十天!给我十天时间改造设备,剩下五天,咱们就能赶完订单!”
凌薇当即拍板:“就按星砚说的办!小杰,你留厂组织工人加工简单配件,统计废品率;技术科主任,你跟着星砚细化改造图纸,标注每个零件的尺寸;我现在就去县农机站借刀具,再联系县城机械厂采购研磨膏和钢材!明早七点,改造正式开工!”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车间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陆星砚脱掉外套,只穿一件背心,手里拿着扳手蹲在机床旁,把耳朵贴在运转的主轴上听了半晌,又用卡尺量了量磨损程度:“主轴磨损不均匀,得用细粒度研磨膏手工打磨,一点一点找平!”
他把工人们分成三组:一组跟着他修复主轴,用研磨膏涂在主轴上,双手握着研磨套匀速转动,每转十分钟就量一次尺寸;一组由技术科主任带领,用废旧钢材焊接自动进给装置,根据机床型号调整齿轮咬合角度;另一组负责拆卸老旧刀具,清理机床油污,为后续安装做准备。
凌薇从县农机站借来高速钢刀具,又拉回满满一车钢材,刚进车间就看到陆星砚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后背的背心已经湿透,双手沾满了黑色的研磨膏:“怎么样?有进展吗?”
“主轴打磨了两个小时,误差缩小了 0.1 毫米!” 陆星砚抬起头,脸上沾着油污,眼里却闪着光,“就是手工打磨太费劲儿,得保持匀速,不然容易磨偏。”
“我来换你!” 凌薇挽起袖子,接过研磨套,“你去看看进给装置的焊接情况,这里有我盯着。”
工人们也都憋着一股劲,老张带着两个年轻工人,蹲在地上焊接进给装置,火花溅到脸上也不躲;女工人李姐主动承担起后勤,烧好开水、准备好干粮,每隔两小时就给大家递一次;小杰则拿着本子,每隔一小时就记录一次主轴误差和装置焊接进度,标红需要改进的地方。
改造过程中难题不断。主轴打磨到第三天,误差卡在 0.08 毫米再也降不下去,陆星砚盯着主轴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用布条裹着研磨套,增加摩擦力!” 他让工人把棉布剪成条状,裹在研磨套上,再涂上研磨膏,果然,半小时后误差就降到了 0.06 毫米。
第五天,自动进给装置焊接完成,可安装后发现齿轮咬合不顺畅,机床一启动就发出刺耳的声响。陆星砚趴在机床底下,用手电筒照着齿轮咬合处,发现是齿轮间距太大,他当即决定用锉刀手工打磨齿轮齿面,调整间距,直到深夜,机床终于平稳运转起来。
最关键的刀具安装也出了小插曲,高速钢刀具比老旧刀具体积大,刀架无法固定,陆星砚找来钢板,现场切割、钻孔,给刀架加装了一个简易固定座,硬是把刀具牢牢固定住了。
县供销社的王主任来视察时,看着车间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凌厂长,陆主任,你们这是在打一场硬仗啊!不靠外人,全凭自己的技术和力气改造设备,这份韧劲,了不起!”
“王主任过奖了,都是工人们肯拼!” 凌薇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正在运转的机床,“您看,改造后的机床,主轴误差已经控制在 0.05 毫米以内,自动进给装置能省一半人力,加工效率至少提高两倍!”
第十天下午,最后一台机床的改造终于完成。陆星砚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按钮,高速钢刀具精准地切入钢材,发出清脆的 “嗤嗤” 声,自动进给装置匀速推进,机床运转平稳,没有一丝杂音。三分钟后,第一套改造后加工的齿轮被取了出来,技术科主任拿着卡尺一量,激动地大喊:“0.04 毫米!误差只有 0.04 毫米!完全达标!”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工人们欢呼着抱在一起,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陆星砚抹了把脸上的油污,露出一抹疲惫却灿烂的笑容:“咱们工人,就是有股不服输的劲!”
接下来的五天,改造后的机床火力全开。工人们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加工一套齿轮的时间从两小时缩短到四十分钟,废品率几乎降为零。车间里的号子声、机器声、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热腾腾的干劲。老张一边操作机床,一边哼起了小调:“咱们工人有力量,嘿!有力量!”
第五天晚上,当最后一套齿轮加工完毕,整齐地堆放在车间里时,地区农机局的验收人员正好赶到。负责人拿起齿轮,用专业工具量了又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一个乡镇企业,不靠外部支援,自己改造设备,还能做出这么高精度的配件,按时完成紧急订单!恒源,名不虚传!” 他当场拍板,“以后地区的农机配件采购,恒源优先!我们还要把你们自主创新的经验推广出去!”
送走验收人员,月光洒满车间,凌薇和陆星砚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齿轮,心里满是滚烫的成就感。陆星砚递过来一瓶凉白开,瓶身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累坏了吧?这十天,你几乎没合过整觉。”
凌薇接过水,喝了一口,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脸上露出一抹疲惫却灿烂的笑容:“不累,看着大家这么拼,看着恒源能扛过去,再累也值。”
陆星砚看着她月光下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汗珠,眼神里满是温柔:“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坎,我都陪着你,一起扛。”
凌薇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车间里的机器声仿佛都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就在这时,小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条:“凌姐!陆哥!邻县农机站的电话!说要跟我们签长期协议,还要请我们派师傅去帮他们改造机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