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秦衡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与县志办的陈旧形成鲜明对比。沈墨坐在柔软的会客沙发上,心情并不轻松。
秦衡约莫五十岁年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中透着干练。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份市委政研室的《决策参考》推到沈墨面前。
“沈墨同志,青石崖的事情,做得不错。”秦衡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尤其是能用这么有限的资源,解决实际问题,体现了你的专业能力和担当精神。市委领导也注意到了。”
沈墨谨慎地回答:“秦书记过奖,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关键是青石崖的村民和老赵同志付出了巨大努力。”
秦衡点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做事的方法,可以更讲究一些。绕过县里正常的汇报渠道,直接通过学术文章向上传递信息,虽然效果达到了,但也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解和矛盾。”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墨:“薛县长那边,有些看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政府工作,讲究团结协作,步调一致。”
沈墨心中一凛。秦衡看似在肯定他,实则点出了他行为中的“瑕疵”,并暗示了薛伟的不满。这是一种高明的平衡术,既肯定了成绩,又敲打了方式。
“秦书记,我明白。当时情况紧急,常规渠道……”沈墨试图解释。
秦衡抬手打断了他:“情况特殊,可以理解。但下不为例。你的能力和成绩,组织上是看在眼里的。不过,玉泉的情况比较复杂,有时候,光有专业能力还不够,还需要经验和……耐心。”
他沉吟片刻,仿佛在做一个决定:“这样吧,青石崖的模式可以在北部山区其他几个条件类似的村落小范围推广,由你牵头负责,算是给你一个更大的实践平台。至于水务局那边日常的常务工作,暂时由李建国同志多担待一些。”
这话听起来是重用,赋予他更多责任。但沈墨敏锐地察觉到,这实质上是将他从水务局的实权副职岗位上,调离到了一个相对边缘的“专项工作”上。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秦衡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秦衡接起,听了片刻,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
他看向沈墨,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薛县长刚才在县长办公会上,提到了干部纪律问题。特别强调了,个别年轻干部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甚至不服从组织安排,挑战领导权威,这种风气必须要刹住。”
虽然没有点名,但矛头所指,清晰无比。
“挑战权威”——这顶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重。
沈墨终于明白,薛伟的反击来得如此迅速而凌厉。不仅在秦衡这里给他上了眼药,更在公开场合定下了批判的调子。
“秦书记,我……”沈墨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收紧。
秦衡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沈墨啊,你还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退缩,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先去把山区推广的工作做好,做出实实在在的成效。其他的,不要多想,组织上会有通盘考虑。”
谈话到此结束。沈墨走出秦衡的办公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秦衡的“保护”带着代价,薛伟的“反击”已然亮剑。他凭借青石崖的成功发出了一声呐喊,换来的不是畅通无阻,而是更复杂的局面和一项看似光荣实则被架空的任命。
他这枚棋子,在玉泉的棋盘上,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挪向一个更加微妙、也可能更加危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