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沈墨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何劲松独自一人站在走廊窗前,手里拿着一卷图纸,深灰色工装熨烫得一丝不苟。
“何董事长?”沈墨有些诧异。这位重工掌门人从未不请自来。
何劲松转过身,花白的眉毛微微扬起:“沈助理,听说你们要把协作带扩大到新能源装备?”
他没有寒暄,直接展开手中的图纸。这是一份重工新能源事业部的发展规划,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几个关键节点。
“我们在风电齿轮箱上卡了半年。”何劲松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纸某个位置,“临港的海装集团有我们需要的海上防腐技术,但他们只跟自己的体系内企业合作。”
沈墨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打开办公室门:“进来说。”
何劲松大步走进,目光在简朴的办公室里扫过,最后落在那个军用水壶上。“老赵的东西?”他忽然问。
“是。”沈墨有些意外。
“当年抗旱,这老伙计带着这个水壶在山区跑了一个月。”何劲松的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瞬,“他总说,治水如用兵。”
沈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何劲松已经重新看向图纸:“海装集团的新任总经理,是我在德国进修时的同学。但他那个人,认死理,只认实力。”
“产业基金可以促成技术合作。”沈墨将茶杯推过去。
“光是基金不够。”何劲松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文件,“重工准备把三个配套厂剥离出来,组建新的子公司,专门对接协作带。”
沈墨快速浏览文件。这是重工体系内三家长期亏损的配套企业,设备老旧但技术底子尚在。
“何董事长的意思是?”
“用这三家企业,换海装集团的技术合作。”何劲松目光锐利,“产业基金注资改造,重工以技术和管理入股,海装以专利入股。赚了钱三方分成,亏了本重工兜底。”
这个方案出乎意料的慷慨。沈墨沉吟道:“何董怎么突然这么支持协作带了?”
何劲松哼了一声:“精工齿轮用百分之七的成本降幅,换来了三倍订单。我算了笔账,重工如果全面参与协作带,一年能省下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万?沈墨猜测。
“两个亿。”何劲松说出数字,“还不算新技术带来的增长。”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窗外传来市政广场的钟声,沉雄悠长。
“海装集团那边,需要临港方面协调。”沈墨终于开口。
“周伟已经去沟通过了。”何劲松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郑国涛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临港技术第一次反向输出到清河。”
沈墨立即明白了这个项目的象征意义。它不再是清河帮扶临港,而是真正的优势互补。
“我需要向李市长汇报。”
“李政那里我去说。”何劲松站起身,“他欠我个人情。”
送走何劲松后,沈墨站在窗前久久沉思。顾晓梦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刚收到重工集团的正式函件,他们申请加入新能源领域的产业基金,还推荐了五家配套企业。”
“比我们预想的还多两家。”沈墨接过函件,“何明知道吗?”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顾晓梦压低声音,“函件抄送名单里,没有城投集团。”
沈墨望向窗外。重工集团的大楼在晨光中巍然矗立,如同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
何劲松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在这场博弈中投下了重注。不是出于对改革理念的认同,而是基于冰冷的利益计算。
但这恰恰是最牢固的联盟。
下午,沈墨接到周伟从临港打来的电话。海装集团原则上同意合作,但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在临港设立联合研发中心。
“何劲松答应了。”周伟在电话里说,“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迫切。”
这个消息很快在两地传开。当晚,沈墨接到姜云帆的短信:“听说重工要跨江发展了?恭喜。”
简单的几个字,读不出情绪。
但沈墨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何劲松的倒戈,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而打破平衡的人,往往要面对最猛烈的反扑。
他拿起那个军用水壶,壶身的弹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老赵,你当年治水的时候,可曾想过水势会如此复杂?
窗外,清河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下,都有人在重新计算着自己的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