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发出协作带紧急会议通知后不到两小时,姜云帆的电话就来了。这次他选在市委小会议室见面,桌上破例摆了两杯咖啡——这不是他平时的作风。
“听说你要开协作带紧急会议?”姜云帆推过一杯咖啡,语气像是随口闲聊。
“配套道路不能耽误。”沈墨没有碰那杯咖啡。
姜云帆轻笑一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是省检察院的案件督办函,要求加快张成一案的办理进度。函件末尾的批示格外刺眼:“依法从严,限期结案”。
“下周三前必须移送起诉。”姜云帆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函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墨沉默地看着函件上的红头公章。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施压,而是来自更高层面的介入。
“不过,”姜云帆话锋一转,“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我有个朋友在省检察院,他说这个案子……证据上还有些疑问。”
他仔细观察着沈墨的表情,像猎人在评估猎物的反应。
“什么疑问?”
“比如那份关键录音,鉴定意见认为存在剪辑痕迹。如果能找到原始录音,或许能改变案件性质。”姜云帆身体前倾,“而原始录音的下落,我刚好有些线索。”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暗示。沈墨不动声色:“条件是什么?”
“聪明人。”姜云帆露出满意的笑容,“很简单。下周的市域铁路S线方案评审会,你支持北线方案。”
沈墨心头一震。S线是连接清河与临港的轨道交通项目,南北线之争已经持续半年。北线经过姜云帆家族的地块,但存在巨大的拆迁和环保风险;南线更经济合理,但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北线方案的问题,专家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问题可以解决。”姜云帆摆摆手,“拆迁补偿可以提高,环保措施可以加强。关键是,这个方案对区域发展更有利。”
“对谁的区域?”
“当然是对清河。”姜云帆的笑容淡去,“沈主任,我是在帮你。你姐夫的案子,S线的方案,都是举手之劳。何必为了些原则,闹得家破人亡?”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却像重锤敲在沈墨心上。
“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姜云帆看了眼手表,“不过要快。你姐夫的身体,恐怕等不了太久。”
离开市委大楼时,沈墨在停车场遇到了何明。他靠在车边抽烟,见到沈墨便掐灭烟头走过来:
“谈完了?”
沈墨没有回答。何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北线那边,城投已经做好了全面开发规划。如果S线走北线,我们可以打造一个全新的城市副中心。”
他递过一份规划图,上面标注着商业综合体、高端住宅区和——沈墨注意到——一个大型物流园区,正好与现在的物流中心形成竞争。
“很完美的计划。”
“是啊。”何明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毕竟,你姐姐一个人住,安全很重要。”
坐进车里,沈墨久久没有发动引擎。后视镜里,何明和姜云帆站在市委大楼门口交谈,两人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正处在职业生涯最危险的十字路口。向左,牺牲原则换取亲人的平安;向右,坚持真理但可能付出惨痛代价。
手机响起,是顾晓梦:“参会企业都通知到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
“重工集团突然表示要派代表参会,而且特意问了S线方案的讨论安排。”
沈墨立即明白了。何劲松也在关注这场博弈,他想知道新任发改委主任会如何抉择。
回到办公室,沈墨调出S线南北方案的完整对比数据。南线优势明显,但北线背后的利益网络更加庞大。这已经不单纯是技术方案的选择,而是站队的考验。
傍晚,沈墨去探望姐姐。让他意外的是,许半夏也在。
“我请许律师来帮忙看看案子。”姐姐解释说,但眼神闪烁。
许半夏把沈墨拉到一边,低声道:“有人给你姐打电话,说只要你在S线方案上点头,你姐夫明天就能取保候审。”
“什么人?”
“对方用了变声器。但你姐说,来电显示是市委办的号码。”
所有的压力都在向同一个时点汇聚——下周的S线方案评审会。
深夜,沈墨独自在办公室研究北线方案。当他翻到附件里的拆迁补偿标准时,发现了一个异常:补偿金额比正常标准高出百分之五十。
这多出来的补偿款,最终会流入谁的口袋?
他继续深挖,在厚厚的可行性报告里找到了一行小字:“建议由城投集团统筹土地一级开发”。
一切豁然开朗。这不是简单的方案选择,而是一个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条。
凌晨三点,沈墨接到周伟从临港打来的电话:
“老沈,听说S线方案有变?临港这边很担心,如果走北线,清临大桥的流量会减少三成,直接影响两地通勤。”
“还在论证。”
“尽快定吧。”周伟叹气,“郑主任说,这关系到临港对协作带的信心。”
挂掉电话,沈墨站在窗前。黎明的曙光正在天际线处泛起,但城市的很多角落还笼罩在黑暗中。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选择。但这个选择,不能是简单的二选一。
他拿起那个军用水壶,壶底的弹痕在晨光中格外清晰。老赵若在,会告诉他:治水之道,既要疏导,也要固堤。
而现在,他既要守住原则的堤坝,也要找到疏导危机的渠道。
桌上摊开的两份方案,像两条岔路,延伸向不同的未来。
而他要找的,是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