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防汛指挥部会议室,大屏幕上投射出的不再是水文数据,而是北线方案的全息模拟图。顾晓梦特意选择了这个场所召开技术分析会——防汛指挥部的隔音效果全市最好。
“这是北线穿越的生态保护区红线。”顾晓梦的激光笔点在屏幕上泛红的区域,“三年前修订的《清河生态保护条例》明确规定,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必须避让一级保护区。”
她切换画面,卫星图上清晰显示着北线规划与保护区重叠的部分。几条蓝色水系像血管般贯穿其中。
“更严重的是这里。”激光笔移向北线中段,“地下输油管道。按照国家规范,轨道交通必须保持50米安全距离,但北线规划最近处只有18米。”
会议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来自省规划设计院的老专家推了推眼镜:“这个距离,一旦发生泄漏或者施工事故……”
后果不言而喻。
顾晓梦调出下一组数据:“拆迁方面。北线需要动迁478户,其中412户是农民。根据我们的实地调研,超过七成农户明确表示不愿搬迁。”
她播放了一段暗访视频。画面中,一位白发老农站在自家果园里,声音颤抖:“这地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果树都种了三十年。他们说拆就拆,让我们住楼房,我们以后靠什么生活?”
视频背景里,挂满果实的梨树在风中摇曳。
“补偿标准呢?”沈墨问。
“按现行标准,农户每亩地补偿8万元。但北线周边的商品房均价已经超过1万一平。”顾晓梦调出对比图,“这意味着,农民拿着补偿款,连套像样的安置房都买不起。”
一直沉默的环保局总工突然开口:“还有个问题。北线要穿越的地段,是清河上游的重要水源涵养地。施工很可能影响水质,到时候下游的饮用水安全……”
这话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清河是数百万人的母亲河,水源安全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这些风险,北线方案里都没有充分评估。”顾晓梦合上资料,“或者说,被刻意淡化了。”
会议结束后,沈墨特意留下顾晓梦:“这些材料,规划设计院当初为什么没有提出?”
“问得好。”顾晓梦从包里取出一份内部备忘录,“这是三个月前,规划设计院给市委的汇报纪要。上面明确提到了这些风险,但被要求‘优化表述’。”
沈墨看着那份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纪要。原本用红色标注的风险提示,都被替换成了“待进一步论证”的温和表述。
“谁要求修改的?”
“备忘录的传阅名单上,有姜秘书长的签字。”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风险被刻意掩盖,利益被精心包装,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巧妙地化解。
第二天一早,沈墨带着完整的技术分析报告去找李政。让他意外的是,市长办公室里有客人——省环保厅的巡视员。
“正好说到S线。”李政示意沈墨坐下,“王巡视员很关心项目的环保问题。”
沈墨立即把握机会,简要汇报了北线的环保风险。王巡视员听完后眉头紧锁:
“水源地的问题必须重视。我回去就向厅里汇报,这样的方案需要重新评估。”
这个表态让李政的脸色不太好看。送走王巡视员后,他关上门对沈墨说:
“你知道省里对S线工期要求很紧。现在提环保风险,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现在不提,以后出了事就是大麻烦。”
李政沉默片刻,突然问:“你姐夫的手术安排得怎么样了?”
沈墨心头一紧:“还在协调。”
“需要帮忙就说。”李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时候,太坚持原则未必是好事。”
从市长办公室出来,沈墨在走廊遇见姜云帆。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主动打招呼:
“听说你们昨晚在防汛指挥部开会?那个地方的设备确实先进。”
这话让沈墨警觉——他们的行踪被监视了。
“讨论一些技术问题。”
“技术问题好啊。”姜云帆微笑,“不过沈主任,你要知道,在重大决策面前,技术问题往往不是最重要的。”
回到办公室,沈墨接到许半夏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兴奋:
“找到关键证据了!北线那个新增站点的规划许可,审批流程存在重大违规。经办人承认,是上面要求特事特办。”
“能固定证据吗?”
“已经在做公证了。不过……”许半夏顿了顿,“对方好像察觉到了,刚才有人来服务站打听情况。”
沈墨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流。对手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这说明他们确实触碰到了要害。
傍晚,沈墨特意去了北线规划区。夕阳下,大片的果园和农田披着金色的光辉。几个农民正在给果树施肥,见到他这个陌生人,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你们知道这里要修铁路吗?”沈墨问。
一个老农直起腰,用毛巾擦着汗:“听说了。但咱们不搬,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
“要是非要你们搬呢?”
老农的眼神变得锐利:“那得问问咱们这四百多户人家答不答应。”
回城的路上,沈墨一直在想老农那句话。发展的目的,不应该是制造新的矛盾。
手机响起,是医院打来的:姐夫的手术时间确定了,就在明天。主刀医生是省里的专家,但不是之前姜云帆推荐的那位。
这让他稍稍安心,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知道,北线的风险警告已经发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因为在这场博弈中,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他要守护的,不仅是亲人的安危,更是这座城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