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在学员论坛上的发言,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超出了研讨班的范围,悄然荡向了更高的层级。
论坛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研讨班班主任,一位省委党校的资深教授,特意在课间找到沈墨,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沈墨同志,昨天的发言非常精彩,有理有据,扎根实际,引起了很好的反响。”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传达信息的意味:“昨天,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张副主任(一位评委)也在场。他会后特意向我问起了你的情况,对你提出的‘数据赋能与制度重构两个支点’的观点很感兴趣,评价是‘有锐气,有思考,接地气’。”
沈墨心中微动,连忙谦逊回应:“谢谢教授,谢谢张主任,我只是结合基层工作谈了些不成熟的体会。”
教授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体会很深刻。张主任让我转告你,好好学,基层需要你们这样既有专业背景又懂治理的年轻干部。他还特意问了你是哪个县的,我告诉他,是玉泉县的沈墨,清华的博士。他当时就笑着说:‘哦,玉泉的博士,我记住了。’”
“玉泉的博士,我记住了。”
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在体制内却蕴含着非同寻常的分量。这意味着,沈墨这个名字,连同他代表的玉泉县和其提出的改革思路,已经进入了省级核心智囊机构重要领导的视野。这种关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资本和背书。
消息不胫而走。在接下来的课程和活动中,沈墨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其他地区学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也多了几分结交的意味。甚至连之前有些疏离的、来自经济发达地区的几位学员,也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周伟在一次课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沈局,你这下可是‘简在帝心’了。以后玉泉和我们临港竞争,我们压力更大了。”
沈墨苦笑摇头:“周主任说笑了,领导一句鼓励而已,路还得一步一步走。”
他心中并无太多得意,反而更加警醒。站得越高,盯着你的人就越多,摔下来的风险也越大。省级领导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为他的改革尝试提供可能的庇护和支持,也可能让他和他所推动的事情,更快地暴露在反对力量的射程之内。
果然,姜云帆那边很快有了反应。他没有再亲自找沈墨,但在一次研讨班组织的集体参观活动中,沈墨无意中听到姜云帆正与省发改委的一位处长交谈,语气轻松地提到:“……是啊,基层确实出人才。我们玉泉这位沈墨同志,就是个典型,想法多,干劲足。不过年轻人嘛,有时候难免理想化,还需要多磨练……”
话语听起来像是爱护和介绍,实则暗藏机锋,“理想化”、“需要磨练”这些词,轻描淡写间就试图给沈墨打上“不成熟”的标签,削弱其观点的分量。
沈墨不动声色地走开,心中冷笑。姜云帆的反应,恰恰证明了他的发言确实触动了某些神经。
晚上回到宿舍,他再次接到许半夏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
“城投公司那笔异动资金,我查到了一些眉目,是通过一个复杂的通道,流向了邻省的一家投资公司,名义是‘项目合作’,但那个项目根本子虚乌有。我怀疑是洗钱或者利益输送。另外,薛伟推动的那个经开区地产项目,‘清河置业’几乎是以底价拿到了最好的一块地。动作很快,像是在抢时间。”
玉泉的水面下,暗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因为沈墨在省城的“风光”而加速涌动。他们似乎想在他学成归来、可能获得更多支持之前,造成既成事实。
沈墨看着窗外省城璀璨的夜景,目光沉静。
他知道,短暂的“避风港”时光即将结束。他必须尽快将研讨班的所学所思,转化为应对玉泉复杂局面的智慧和力量。
省级领导的关注是东风,但玉泉的坚冰,仍需他自己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