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副书记调研的通知来得突然,行程单上“双城物流中心规划地块”被排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前一晚,沈墨在办公室接到姜云帆的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简洁:
“明天调研,地块问题必须解决。”
电话挂得干脆,沈墨握着话筒怔了片刻。顾晓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土地证复印件——姜云海已经签署了转让协议,条件恰好是一点五倍。
“他让步了。”顾晓梦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沈墨看向窗外,夜色中的市委大楼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不是让步,”他轻声说,“是止损。”
第二天清晨,滩涂地上临时搭建的展板还沾着露水。省委副书记的车队准时抵达,老人下车后第一眼就望向那片争议地块。
姜云帆今天格外沉默,跟在调研队伍末尾。当省委副书记问及土地权属时,是沈墨上前汇报:
“已经达成转让协议,不影响项目推进。”
省委副书记颔首,转向姜云帆:“云帆同志,听说你做了不少协调工作?”
姜云帆微微躬身:“应该的。”
调研结束后,批复文件以惊人的速度下达。物流中心项目正式立项,批文特别注明“作为区域协同发展试点重点项目”。
消息传开那天,沈墨在办公室收到一个快递。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是两盒上好的茶叶。顾晓梦检验后确认无毒,但来历不明。
“要上报吗?”她问。
沈墨摇头。在官场,有些信号不需要言语。
一周后,物流中心奠基仪式举行。沈墨和周伟共同执锹培土时,记者们的镜头闪成一片。但在合影环节,姜云帆以“市委有紧急会议”为由提前离场。
当晚的庆功宴,何明出人意料地到场。他举杯向沈墨祝贺:
“沈助理好手段。不过物流中心建起来容易,运营好难。城投在物流领域经验丰富,随时愿意合作。”
这话说得漂亮,却让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宴席散后,沈墨最后一个离开。在酒店门口,他遇见独自站在路灯下的姜云帆。
“姜秘书长还没走?”
“等你。”姜云帆递过一个文件袋,“物流中心的运营方案,市委办做的初步规划。”
沈墨接过,沉甸甸的。
“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姜云帆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这次我认了,但不代表下次还会让步。”
说完转身离去,风衣下摆在夜色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回到办公室,沈墨打开文件袋。运营方案做得无可挑剔,但在组织架构一栏,建议成立“运营监督委员会”,主任委员推荐由市委分管领导担任。
很巧,姜云帆正好分管这一块。
顾晓梦看完后评价:“他这是要以退为进,从建设者变成监管者。”
“很正常。”沈墨合上方案,“权力场上的位置,从来不会空置。”
三天后,沈墨向李政汇报物流中心进展。领导听完后,突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听说云帆送你两盒茶叶?”
沈墨心头一凛:“已经交给办公室登记了。”
李政点点头,不再多说。但沈墨明白,这又是一个信号。
物流中心开工第一个月,施工队就遇到了麻烦。规划中的进场道路需要经过一块苗木基地,老板坐地起价,是正常补偿标准的三倍。
“查过了,老板的侄子在城投工作。”顾晓梦汇报。
沈墨亲自去现场协调。苗木基地老板态度强硬,直到沈墨轻声说:
“何总最近还好吗?”
老板脸色骤变,当天下午就签了协议。
这些暗流汹涌的插曲,让沈墨更加清醒。物流中心的获批不是终点,而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
月末总结会上,姜云帆以监督委员会主任的身份出席。他对着进度报表频频发问,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散会后,他特意留下沈墨:
“施工进度慢了百分之五。”
“雨季影响了土方作业。”
“找借口容易,解决问题难。”姜云帆递过一张名片,“这家施工队擅长雨季作业,可以考虑。”
名片上的公司,法人代表姓姜。
沈墨收起名片:“会按程序评估。”
走在回办公室的走廊上,沈墨想起省委副书记调研那天说的话:“打破旧格局难,建立新秩序更难。”
他现在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推开办公室门,夕阳正好照在桌面的军用水壶上。壶底的弹痕在余晖中泛着金边,像一枚历经沧桑的勋章。
沈墨知道,他刚刚赢下了一场战役。但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