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七点,沈墨刷开发改委大楼的门禁。电子屏显示他是今天第一个进入大楼的人——这个细节很快在微信群里传开。
老刘的办公室还保留着原样,只是书架空了一半,桌面上整齐码放着十几个标注着编号的文件箱。沈墨没有立即搬进这间象征着权力的角落办公室,而是在隔壁的小会议室先安顿下来。
八点整,办公室主任送来第一份“惊喜”:三年来积压的待批项目清单,足足二十七页。其中七个项目标注着“急”字,最早的那个已经滞留十一个月。
“这些都是需要主任亲自把关的。”办公室主任语气恭敬,但眼神里带着试探,“特别是第38号项目,老主任特别交代要慎重。”
沈墨翻开第38号项目的卷宗——“清河新城总体规划修编”,申报单位是城投集团。他注意到这个项目的申报时间,正好是老刘提交病退申请的前一周。
“通知各处室负责人,”沈墨合上清单,“九点开见面会。我要听每个积压项目的详细汇报。”
这个决定让办公室主任明显愣了一下。按照惯例,新主任上任应该先熟悉情况,而不是立即处理具体事务。
九点的会议室座无虚席。二十多个处级干部表情各异,有人好奇,有人戒备,还有人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位全省最年轻的发改委主任。
沈墨开门见山:“今天只听项目汇报。从第38号开始。”
会议室里响起细微的骚动。规划处长清了清嗓子:“新城规划修编涉及重大战略调整,需要多方论证……”
“论证了十一个月?”沈墨打断他,“具体卡在哪个环节?”
“主要是……土地指标分配存在争议。”
沈墨转向土地利用处长:“你的意见?”
被点名的处长措手不及:“这个……还需要和国土局协调。”
“今天下午两点,请国土局分管副局长过来一起研究。”沈墨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下一个项目。”
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让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当汇报到第15号项目——物流中心配套道路工程时,沈墨发现了问题。
“这个项目为什么会被打回?”
“预算超标。”投资处长回答,“比同类项目高出百分之二十。”
“超在哪里?”
“主要是拆迁补偿部分。”
沈墨想起许半夏提供的信息:那条规划路线恰好经过姜云海另一块地的边缘。
“重新论证路线。”他果断决定,“如果确实无法避开,就按标准补偿,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会议进行到中午,才讨论了八个项目。沈墨宣布下午继续,然后独自回到小会议室。
顾晓梦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初步分析报告:“这些积压项目有个共同点——或多或少都牵扯到某些人的利益。”
“正常。”沈墨翻开盒饭,“要是没有才奇怪。”
“还有个发现。”顾晓梦压低声音,“老刘移交的文件里,缺少了最近三个月的主任办公会记录。”
这意味着,有些决策可能根本没有留下痕迹。
下午的会议更加紧张。当讨论到第7号项目——化工园区扩建时,沈墨注意到了不寻常的阻力。
“这个项目已经通过了环评,为什么还压着?”
几个处长面面相觑。最后是产业处长硬着头皮回答:“考虑到……区域平衡发展。”
沈墨想起老张在菜市场提到的水污染问题。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疑点,决定亲自去化工园区看看。
傍晚,沈墨终于搬进主任办公室。在整理书架时,他发现了一本夹着书签的《清河市志》。翻开的那页,正好记载着二十年前某位发改委主任因项目决策失误被处分的案例。
这不是偶然。
第一天下班时,已是晚上九点。沈墨在停车场遇到特意等他的何明。
“沈主任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何明笑着递过一份请柬,“城投明晚有个酒会,很多企业老板都会来,正好认识一下。”
沈墨接过请柬:“看时间安排。”
坐进车里,他仔细端详那张精美的请柬。烫金的边框在路灯下反着光,像一道精致的锁链。
他知道,从踏进这栋大楼开始,自己就进入了一个更复杂的棋局。每一个积压项目背后,都可能藏着陷阱或机遇。
而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在推动发展的同时,不被这张无形的关系网束缚。
手机响起,是许半夏:“需要我帮你梳理下发改委的法律风险点吗?”
“暂时不用。”沈墨发动汽车,“先让我自己摸清这里的深浅。”
夜色中的发改委大楼依然亮着几盏灯,像一双双窥探的眼睛。沈墨驶出大院时,在后视镜里看见办公室主任正站在门口打电话。
这个位置,果然比想象中更难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