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发改委的会议室里,烟雾浓得能呛出眼泪。沈墨提出的“产值比例分成”方案,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激起了层层争论的涟漪。椭圆桌一侧坐着沈墨和周伟带领的两市团队,另一侧是受邀前来的财税专家和省级部门官员。姜云帆称病未至,但他安排的心腹——清河市税务局一位资深副局长,正襟危坐,准备随时发难。
“理论上具有创新性,”一位头发花白的财政学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审慎,“但产值贡献度的核算,边界极其模糊。研发投入的溢出效应如何量化?品牌价值这种无形资产怎么计入?稍有偏差,就可能造成新的不公,甚至引发两地持续不断的核算争议。”他看向沈墨,“沈主任,你如何保证核算的客观与公正?”
问题直指核心。没等沈墨回答,那位税务局副局长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刁难:“王教授说得对!而且,这完全打破了现有的税收征管体制,操作成本巨大,还会给企业增加额外的合规负担。我们税务系统首先就难以执行!这种凭空想象的方案,还是太理想化了。”
周伟眉头紧锁,刚要反驳,沈墨却抬手制止了他。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调出了一套复杂的数学模型和几个国内先行地区的简化版案例。
“感谢各位老师的质疑。”沈墨语气平稳,目光扫过全场,“核算确实复杂,但并非无解。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由两地财政、税务、统计部门及第三方机构组成的‘联合核算委员会’,共同制定核算细则。对于研发和品牌等无形贡献,可以参考国际通行的‘利润分割法’和‘价值链分析’进行估算。的确没有完美方案,但相比现在僵持不下、阻碍发展的局面,一个相对公平、且能激励双方做大蛋糕的机制,无疑是最优选择。”
他顿了顿,指向屏幕上的案例:“至于操作成本,这些地区的实践表明,初期投入会有所增加,但随着机制成熟和合作深化,其带来的协同效益和税收增量,远高于成本。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有决心打破壁垒。”
那位副局长还想说什么,省发改委地区处的一位负责人开口了:“沈墨同志的思路,符合国家推动区域一体化、探索利益共享机制的方向。困难确实有,但改革就是要解决以前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觉得,可以小范围先行试点,比如就在清河重工这个项目上试,积累经验,完善机制。”
风向开始微妙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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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谈判进入了更加艰苦的细节磋商。最大的分歧点在于具体的分配比例。
清河方面依据模型,坚持总部研发、管理、核心部件制造贡献了总产值的65%;而临港方面则强调智能制造、物流和市场开拓的贡献,要求至少45%的比例。
小会议室里,双方团队争得面红耳赤,数字的每一个百分点背后,都是真金白银和地方利益。
“65:35,这是我们的底线!”清河财政局的一位处长几乎要拍桌子。
“如果没有我们临港的制造能力和区位优势,你们的研发成果能这么快转化吗?45%一点都不能少!”临港方面也毫不退让。
沈墨和周伟作为主官,反而沉默着。他们知道,底下人的激烈争吵是过程,最终需要他们来拍板定调。
夜里十一点,其他人都已疲惫不堪地暂时休会。沈墨和周伟留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面前摆着最新的测算数据。
“老沈,我知道你压力大,姜云帆盯着,清河内部反对声音不小。”周伟递过一支烟,“但我这边也一样,如果比例太低,我回去没法交代,协作带的声音会更大。”
沈墨盯着数据,沉默了足足五分钟。他知道,再僵持下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创新机制可能夭折,协作带的信任基础也将崩塌。
他猛地掐灭烟头,声音有些沙哑:“老周,我们各退一步。62.5: 37.5。这是我能争取的极限,也需要你去做通临港那边的工作。同时,我们加一条,建立‘比例动态调整复审机制’,每三年根据实际情况复核一次贡献度。我们要让这个机制活起来,而不是一个死数字。”
62.5 : 37.5。这个比例,比清河最初期望的略低,但远高于传统模式下临港能分到的份额。它守住了清河的基本盘,也给予了临港足够的激励。
周伟盯着沈墨,看了半晌,重重吐出一口烟圈,伸出手:“成交!就按这个比例,写进协议。动态调整机制也必须明确。老子陪你赌这一把!”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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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方案提交联席会议审议时,尽管那位税务局副局长依然表达了“保留意见”,但在省发改委的明确支持和两地主官已经达成共识的情况下,方案最终获得通过。《清河-临港示范区跨区域产业项目税收共享试点协议》正式签署,首先在清河重工项目上落地试行。
消息传出,姜云帆在办公室里摔了杯子。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阻力下,沈墨竟然真的把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方案推动了,而且还拉上了临港和周伟,形成了无法轻易推翻的既成事实。
“走着瞧!”他盯着窗外,眼神阴鸷,“协议是签了,执行起来,变数多着呢!”
而对沈墨而言,这场艰难谈判的胜利,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具体问题,更是打破了区域协同中最坚固的利益壁垒,为示范区的深度一体化蹚开了一条血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复杂的执行挑战还在后面,但迈出这最关键的第一步,让他对未来的所有艰难,都充满了迎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