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舱的对接气锁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将外界的虚无与死寂彻底隔绝。方舟“希望之星”安全库内,应急照明系统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照亮了这个承载着文明最后火种的避难所。空气带着低温保存设备特有的寒意和金属的冰冷气息,与舱外规则的崩坏形成诡异对比。
叶火、王大明、李薇三人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精疲力竭,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劫后余生的庆幸,远不及失去林尘的巨大悲痛来得汹涌。张小玲决绝的笑容,林尘燃尽时那吞噬一切的光,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刻在每个人的眼底。
王大明低着头,粗壮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缝隙,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个铁打的汉子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李薇蜷缩在角落,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叶火靠坐在主控台基座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排列整齐、散发着寒气的休眠舱。十万沉睡的同胞,文明延续的希望,此刻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两样东西:那枚来自方舟数据库的【访问密匙】,以及……林尘消散瞬间,她拼尽全力抓住的、唯一残留的实物——那枚原本嵌在他胸口,此刻已布满蛛网般裂纹、彻底黯淡无光的星璇核心碎片。碎片冰冷刺骨,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熟悉的温热波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叶火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她不能倒下。她是队长,是最后的支柱。林尘用命换来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存,更是这十万火种,是文明可能存在的未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主控台前。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控制界面,屏幕随之亮起,显示出简洁的选项:【方舟状态】、【文明数据库】、【生态模组】、【休眠管理】、【终末协议执行日志】。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终末协议执行日志】。
埃兹拉·零那冷静而疲惫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舱室内回荡,这是破晓堡垒首席科学官留下的最后遗言:
“致抵达此地的后来者:”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留言,意味着‘摇篮’协议已执行,我们……失败了,也或许,成功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方舟‘希望之星’号,承载着破晓堡垒精选的十万基因样本、完整的科技树数据库、以及部分可控生态模组,是本文明延续的最后火种。能源核心预计可维持最低功耗运行三千年。”
“星璇之门的超频逆转,理论上能净化当前星域的伪高浓度伪光污染,并为方舟创造短暂的、相对安全的‘窗口期’。但滤网崩溃产生的能量风暴和空间扰动不可预测,方舟的最终坐标和命运,已成未知。”
“你们是变数,是‘钥匙’引来的可能性。方舟的指挥权,现在移交给你们。是选择进入休眠,等待风暴平息后寻找新的家园;还是利用数据库,尝试在废墟中重建;抑或……做出我们未能敢想的其他选择……皆由你们决定。”
“文明的火种已交付,未来的道路,在你们手中。愿星辉……指引你们。”
“埃兹拉·零,绝笔。”
留言结束,舱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维生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希望与责任,沉重得让人窒息。
叶火关闭日志,目光扫过那些沉睡的同胞,最终落回手中冰冷的碎片上。林尘……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突然,她紧握碎片的手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叶火浑身剧震,猛地摊开手掌!只见那枚黯淡的星璇碎片中心,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点!光点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但那瞬间的温热,绝非错觉!
“叶队?”李薇察觉到她的异常,虚弱地问道。
王大明也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叶火的手。
叶火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野火般窜起!她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双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快速调出方舟的深层系统诊断界面,找到了高精度灵能残留与微观物质扫描功能!
“启动最高精度扫描!聚焦我手中碎片!”叶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渴望。
一道极其细微的扫描光束笼罩了星璇碎片。屏幕上,数据飞速滚动。几秒钟后,一行令人心跳停止的文字跳了出来:
【检测到目标物存在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结构性能量残留……能量签名与数据库记载‘高阶灵能生命印记’相似度97.8%……印记活性:濒临消散(无法独立存在)……状态评估:意识碎片(极度残缺)……】
意识碎片!林尘的意识碎片!他没有完全湮灭!在那场毁灭性的爆发中,有一丝最本源的生命印记,凭借星璇核心最后的联系和埃兹拉·零留下的“变量”,奇迹般地依附在了这块核心碎片上!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碎片,濒临消散,甚至不能称之为“活着”,但这……是火种!是不灭的星痕!
“他还……没有完全消失!”叶火转过身,泪水终于决堤,但这一次,是混杂着无尽悲痛与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希望的泪水,“林尘……他留下了一点……印记!”
王大明冲到屏幕前,瞪着那行字,虎目圆睁,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薇捂住嘴,失声痛哭,但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光芒。
希望,在最深的绝望中,探出了一丝嫩芽。
“数据库!快!搜索意识保存、印记温养、灵魂重构相关的所有技术!”叶火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只要有一丝可能,哪怕希望渺茫如宇宙尘埃,他们也绝不放弃!
主控台飞速运转,海量数据被调取、筛选。破晓堡垒关于意识领域的科技远超想象,但大多处于理论或极度危险的实验阶段。适合当前情况的方案……少之又少,且每一个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其中一个名为“星火摇篮”的计划,吸引了叶火的目光。该计划旨在为重伤濒死的高阶灵能者打造一个模拟源点环境的温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滋养其意识碎片,理论上有极低概率促使其自主修复重组。但所需能量巨大,耗时以百年甚至千年计,且成功率……不足万分之一。
另一个方案更激进,“意识载入”,尝试将残缺意识碎片载入方舟的中央生物计算机,但这意味着放弃肉体,意识也可能在数据化过程中彻底失真或崩溃。
每一个选择,都关乎林尘这最后一丝印记的存亡。
叶火看着手中那微弱闪烁的碎片,又看向舱内那十万沉睡的火种,再看向舷窗外无垠的黑暗和那颗黯淡的源点投影。
未来的道路,迷雾重重。伪光虽暂时退却,但源点的危机并未解除,下一个潮汐低谷终会到来。他们是该带着火种远遁深空,寻找新的家园?还是该留在这片满目疮痍的故土,利用方舟的科技,在废墟之上尝试重建,并守护林尘这最后的星火,等待那渺茫的复苏可能?
亦或是……寻找第三条路?一条如同林尘所做的那样,在绝境中博取一线生机,甚至……尝试去理解、去应对那宇宙尺度的周期轮回的道路?
叶火紧紧握住那枚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碎片,感受着其中那微弱却顽强的波动,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她抬起头,看向王大明和李薇,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不走。我们留下。”
“这里,是我们的家。林尘用命守下来的,不仅仅是这些休眠舱。”
“我们要重建家园,我们要守护这最后的星火。直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直到我们……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方舟安全库内,微光永恒。希望如星,虽微芒,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