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空旷的控制室内回荡,仿佛替那个在休眠舱中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灵魂,发出了积压已久的痛苦呐喊。他眼中的恐惧与悲痛如此真实,以至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跨越时空的绝望分量。
“还活着……他在等……”林尘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残烛,虚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肯定。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布满灰尘的圆柱形休眠舱上,碎片带来的强制共鸣让他与舱内存在产生了短暂而深刻的连接。
叶火的手按在匕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唤醒一个来自远古灾难初期的幸存者?这风险无法估量。他可能是盟友,掌握着对抗主脑的关键信息;他也可能是一颗定时炸弹,精神崩溃,或者……更糟,已经被主脑污染或改造。
但屏幕上那行不断滚动、徒劳寻找坐标的求救信号,和林尘眼中那份感同身受的痛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是一个被遗忘的守望者,一个在无尽黑暗中坚持到最后的同胞。放任不管,等同于见死不救,也与他们反抗的初衷背道而驰。
“能源只剩3.7%,生命维持系统随时会停止。”叶火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做出了决断,“我们没有选择。必须唤醒他。大锤,小影,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王大锤强忍着伤痛,紧握砍刀,挡在休眠舱前。小影的匕首反握,目光如冰,锁定了舱门的每一个可能异动的细节。李薇和张小玲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林尘,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叶火走到控制台前,屏幕上的界面因存储器的插入而解锁了更多选项。她找到了休眠舱的管理模块,上面只有一个冰冷的选项:【强制唤醒(生命风险极高)】。
没有犹豫,她按下了确认键。
“嗤——”
一阵冰冷的气流从休眠舱周围泄出,舱门上的指示灯由代表休眠的绿色急促闪烁,变为刺眼的红色。舱内传来液体排空的细微声响,以及某种机械装置解锁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从舱内传来,仿佛一个窒息已久的人终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舱门缓缓向上滑开,浓重的、带着防腐剂气味的白色冷雾涌出。雾气中,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挣扎着,用皮包骨头的手臂支撑着,试图坐起来。
那是一个老人,或者说,曾经是。他的皮肤因长年不见阳光而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布满深深的皱纹,头发几乎掉光。他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印有“灯塔守卫”字样的制服。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半边脸和手臂,似乎与某种冰冷的金属部件融合在了一起,闪烁着微弱的电路光芒,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狰狞。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适应着控制室内微弱的光线,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叶火等人,最终落在了控制台屏幕上那行绝望的求救信息上。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或攻击,老人的眼中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惫。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仿佛锈蚀齿轮摩擦般的声音:
“终于……还是……等到了吗?清理程序……还是……救援?”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与现代口音迥异的语调。
“我们不是清理程序。”叶火上前一步,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是听到求救信号而来的幸存者。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幸存者……”老人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我是……灯塔第七任守望者,代号‘基石’。”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控制室,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这里……是‘净土计划’的最后前哨……我们失败了……”
“净土计划?”叶火心中一动,这与他们在信号站找到的日志信息吻合。
“是的……试图建立……不受‘主宰’(他似乎用了另一个词,但发音模糊,类似‘收割者’)侵蚀的……最后庇护所……”老人断断续续地叙述着,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利用这座旧时代的深空信号塔……构建独立能量屏障……但……它们找到了我们……攻势……太猛……”
他抬起那只半机械化的手臂,指向控制室墙壁上那些巨大的爪痕和烧灼痕迹:“为了保住核心数据和……火种……我启动了最终协议……将其他人……送入永恒睡眠……自己……与能源核心连接……维持最低限度的信号发射……等待……渺茫的希望……”
他的叙述印证了林尘通过共鸣看到的碎片记忆。这是一场悲壮而绝望的坚守。
“主宰……主脑……它到底是什么?如何才能对抗它?”叶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人的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他死死盯着叶火,又看了看她身后虚弱但眼神清亮起来的林尘,特别是他手中那块微微发光的碎片。
“主宰……是更高维度的掠食者……它以文明为食……系统……是它植入的收割工具……”老人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对抗?太难了……它的触须……遍布整个星球……但……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机械化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净土计划’……虽然失败……但我们的研究……数据……藏在核心数据库里……还有……‘共鸣者’……”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尘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惊讶、希冀和……一丝怜悯?
“你……就是新的‘共鸣者’?碎片……选择了你……”老人喘息着,“钥匙……和锁……终于……相遇了……但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代价?林尘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控制台上的屏幕突然红光狂闪!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外部高能反应接近!识别信号:追猎者单位!数量:2!预计抵达时间:3分钟!】
【警告!核心能源低于3%!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关闭!】
屋漏偏逢连夜雨!追猎者不仅回来了,还来了两只!而灯塔的能源,连同这位古老守望者的生命,都已走到了尽头!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苦笑:“它们……还是来了……也好……这漫长的守望……该结束了……”
他看向叶火和林尘,用尽最后力气,语速极快地说道:“数据库……密码……‘基石之誓’……东边……‘遗忘深渊’……可能有……最初的……答案……小心……‘伪光’……”
话音未落,他半机械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落下去。控制台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与此同时,整个控制室的灯光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能源核心和少数几个屏幕还散发着微弱的、即将熄灭的光芒。
最后的守塔人,在传递出关键信息后,溘然长逝。
而控制室外,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正在急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