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狭窄的通道内,只有众人压抑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在四壁碰撞、回荡。苔藓与孢子的威胁被暂时隔绝在身后,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未知,带来了另一种层面的心理压迫。
叶火半跪在地,将昏迷的林尘平放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少年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的星璇核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强行超频共鸣的反噬,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生机。叶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颈动脉,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尘哥……”李薇带着哭腔,用最后一点干净布料蘸着清水,擦拭着林尘嘴角干涸的血迹。张小玲紧紧握着林尘冰冷的手,泪水无声滑落。老周的牺牲还历历在目,她们无法再承受失去林尘的打击。
王大锤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处理着身上新增的伤口,被根须缠绕的地方一片青紫,散发着腐臭。小影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前探索了数十米,确认通道暂时安全后,才返回报告:“通道很深,一路向下,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威胁,但……空气越来越冷,有种很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陈年尘埃、低温金属、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防腐药水般的冰冷气息。与外面苔藓区的“生机勃勃”的死寂不同,这里的死寂,带着一种人工的、被封存的寒意。
叶火强迫自己冷静。林尘昏迷,她就是队伍绝对的主心骨。她快速清点现状:弹药耗尽,食物清水所剩无几,人人带伤,林尘生命垂危。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第七信标”,获取破晓堡垒的遗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能久留。大锤,还能动吗?”叶火看向王大锤。
“死不了!”王大锤瓮声瓮气地回答,挣扎着站起,尽管脚步虚浮。
“小影前出侦查,保持二十米距离。李薇,张小玲,你们抬着林尘。我断后。我们沿着通道继续走。”叶火下达指令,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必须趁林尘以生命为代价争取到的安全时间,尽快找到信标!
队伍再次启程,在黑暗中艰难前行。通道一路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两侧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管道接口和熄灭的指示灯,风格与星璇之门控制中枢类似,但更加老旧。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林尘在昏迷中,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混乱的“星海”底层。这里不再是破碎记忆和信息碎片的无序漂浮,而是充满了无数冰冷、杂乱、断断续续的能量流和扭曲的法则回响。他仿佛漂浮在“摇篮”这座巨大设施的“地基”能量脉络之中,被动地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微弱却庞大的信息余波。
他“听”到了脚下极深处,那个被称为“心核熔炉”的庞然大物,如同衰竭的心脏般缓慢、艰难搏动的沉重回响;他“感觉”到了整个“摇篮”内部能量网络的破损与淤塞,如同病人膏肓的血管;他也模糊地捕捉到了远处,那片苔藓区散发出的、贪婪而诡异的生命波动,以及更远方,那些“沉睡看守”系统散发出的、冰冷的敌意扫描波。
在这些混乱的波动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和“稳定”的能量信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隐隐吸引着他残存的意识。那信号的频率……与他记忆中“第七信标”的符号能量残留,有着高度的同源性!而且,距离似乎并不遥远!
这感知并非主动探索的结果,而是他重伤状态下,星璇核心与“摇篮”深层能量网络产生被动共鸣的意外收获。信号很弱,方位模糊,但确实存在!
昏迷中的林尘,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张小玲立刻察觉:“叶队!林尘好像有反应!”
叶火立刻上前,只见林尘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信……标……”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叶火心脏猛地一跳!林尘在昏迷中依然在指引方向!她立刻示意队伍停下,俯身靠近林尘,凝神细听。
“……下方……偏右……能量……稳定……”断断续续的词语,伴随着林尘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通道右下方。
没有任何犹豫,叶火选择完全信任林尘这用生命换来的直觉。“改变方向!留意右侧是否有岔路或入口!”
队伍放慢速度,小影更加仔细地探查右侧墙壁。几分钟后,她果然在覆盖着冰霜的金属壁上,发现了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极其隐蔽的密封舱门!舱门没有明显的把手或锁孔,只有一个暗淡的、需要能量激活的识别面板。
“在这里!”小影低呼。
叶火上前,尝试用手推动舱门,纹丝不动。她看向昏迷的林尘,又看了看那个识别面板。需要能量激活……或许……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尘,将他的右手,轻轻按在了识别面板上。
奇迹发生了!
林尘胸口的星璇核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然自行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芒!那光芒流淌过他的手臂,注入识别面板!
【检测到低权限密钥波动……信号特征匹配‘守门人’相关序列……权限验证通过(临时)……解锁应急维护通道7b入口……】
识别面板亮起微弱的绿光,密封舱门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充气声,随后“嗤”的一声,向侧面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金属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出!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更加狭窄、布满了粗大冷却管道和线缆的维修通道,深处隐约传来大型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声。
“进了!”叶火精神一振,率先侧身而入。通道内温度极低,墙壁上结着薄霜,但空气相对洁净。走了约二三十米,前方豁然开朗!
众人走出通道,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地下空间边缘。空间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冷却液池,池水缓缓旋转,散发出惊人的寒意。池子周围,环绕着数层布满各种复杂仪表、阀门和管道的金属平台,许多屏幕漆黑,但仍有少数闪烁着微弱的运行指示灯。这里似乎是“摇篮”内部某个大型设备的冷却系统核心或者能源中转节点。
而在环形平台对面,靠近内侧墙壁的位置,有一个半嵌入墙体的、结构相对完整的小型控制室。控制室的观察窗后,隐约透出稳定的、不同于应急灯的白色光芒!
更让众人心跳加速的是,林尘之前感应到的那股微弱而稳定的能量信号源头,正是从那个控制室内传出!而且,随着距离拉近,信号变得清晰了许多!
“信标……就在那里面!”叶火几乎可以肯定。
希望就在眼前!但通往控制室的环形平台并非坦途。平台之间由狭窄的金属网格通道连接,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幽蓝冷却池,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强大的能量场,让人皮肤微微发麻。
小影悄无声息地前出侦查,很快返回,脸色凝重:“平台上有活动!不是怪物,是……自动防御单位!几种没见过的型号,能量反应不弱,巡逻路线很密集。”
透过平台的缝隙,众人能看到几个造型奇特、如同多足机械蜘蛛般的单位,正沿着固定路线无声滑行,它们的传感器发出淡淡的红光,扫描着周围。还有几个固定在关键节点上的自动炮塔,处于休眠状态,但一旦被触发,火力必然凶猛。
“能绕过去吗?”王大锤问。
小影摇头:“路线是设计好的,没有死角。除非……能黑掉它们的控制系统,或者强行拆毁。”
强行突破?以小队现在的状态,无疑是送死。
就在这时,昏迷的林尘又轻轻抽搐了一下,星璇核心的光芒再次微弱闪烁。一段更加清晰的、关于这个冷却核心区域的结构图和防御系统能量节点分布图,碎片化地涌入叶火的脑海——是林尘无意识中,通过星璇核心与这片区域能量网络的被动链接,传递过来的信息!
图中显示,控制室的安保系统是独立的,但它的能源,来自于冷却核心主管道的一个分流节点。而这个节点,有一个手动应急关闭阀门,就在他们所在入口平台的下方!如果关闭阀门,控制室的独立能源会切换到备用电池,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但足够导致防御系统短暂宕机或进入低功耗状态!
这是一个机会!但阀门所在位置,需要从平台边缘悬吊下去才能操作,极其危险。
“有办法了!”叶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快速将信息分享给众人,“小影,你身手最好,和我下去关阀门!大锤,李薇,张小玲,你们守住入口,保护林尘!阀门关闭后,防御系统会短暂失效,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冲进控制室!”
计划冒险,但别无选择。
小影和叶火将携带的最后一段坚韧绳索固定在入口的管道上,小心地沿着平台边缘向下滑去。冰冷的金属冻得人手发僵,下方幽蓝的冷却池散发着致命的吸力。
几分钟后,下方传来叶火压抑的声音:“找到了!准备关闭!”
“咔嚓!”一声沉闷的阀门转动声从下方传来。
瞬间,整个环形平台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那些巡逻的机械蜘蛛动作一滞,传感器红光熄灭,僵在原地!固定炮塔也发出了系统重启的轻微嗡鸣!
“就是现在!冲!”叶火和小影迅速爬回平台,王大锤背起林尘,李薇和张小玲紧随其后,队伍用尽最后力气,沿着金属网格通道,冲向对面的控制室!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奔跑。十米,五米,三米……
“砰!”叶火一脚踹开控制室未锁死的气密门,众人鱼贯而入!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瞬间,身后平台的灯光重新亮起!机械蜘蛛的传感器红光再次点亮!系统重启完成!
“轰!”气密门在叶火身后重重关闭,锁死!将刚刚苏醒的防御系统隔绝在外!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发出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电路板的特有气味。房间中央,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柱台上,静静地放置着一个约手提箱大小、外壳有破损和烧灼痕迹、但数个指示灯依旧顽强闪烁着的黑色金属箱。箱子表面,清晰地烙印着一个熟悉的符号——第七信标!
找到了!他们终于找到了!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控制室主屏幕上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段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警告!未授权访问!检测到外部生命体征!启动净化协议倒计时:10,9,8……】
控制室角落,两个隐藏的炮口缓缓伸出,锁定了闯入者!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