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之见你裹好衣袍,便也在不远处坐了下来,与你保持着那段看似无法逾越的距离。
今夜的天空阴沉,看不到几颗星星。你有些遗憾地抬头望天,轻声道:“我记得,北境的夜空,本该是极好看的,星河璀璨,浩瀚无垠。可惜了......”
叶鼎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附和道:“是,只是近来天气一直不好。”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你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告诉他那个消息,或许能打破这沉重的寂静:“云云哥,你知道吗?今日,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你或许还记得的故人。”
叶鼎之微微侧目,表示疑惑。
你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是叶小凡。”
这个名字让叶鼎之的神色有片刻的松动,仿佛冰面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良久,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我听说了。今日来此,也算是.......全了当初对他的承诺。”
他指的是那个,“你说你叫叶小凡,我便会来找你”的约定。
你胸口闷闷的,低声道:“他也很相信你。即便听到那么多不好的传闻,他依然坚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也......
叶鼎之垂下眼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是吗?终究还是个孩子,太过天真。”
“我也相信你。”你猛地扭过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他的侧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叶鼎之没有看你,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你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也是个孩子。”
他话音平淡,语气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简直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合着在他眼里,你和叶小凡一样幼稚呗?
你猛地扭过头,赌气不想再理他。一时间,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在姑苏时互相拌嘴的日子。
叶鼎之在你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个平常的动作,对他而言却显得如此陌生。
为什么呢…?
哦…对了。
因为自从你离开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地、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忘记了如何表达喜悦。
“云云哥,”你重新望向夜空,眼睛因为期待而亮晶晶的,“虽然没有星星,但是,一会儿会有烟花。”
这是你特意拜托哥哥准备的,和你们在姑苏城里的时候每年放的烟花样式,一模一样。
叶鼎之蜷缩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轻声道:“是吗?那应该…….很漂亮。”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期待,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那当然会很漂亮。你弯起唇角,终于暂时抛开了所有烦恼,带上了一丝迎接新岁的纯粹雀跃,专注地望向漆黑的夜空。
没过多久,第一朵烟花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在夜空中骤然绽放。
金色的流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半边天幕,也照亮了你仰起的脸庞。
“是不是很好看!”你兴奋地指着天空,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将所有的星光都收纳了进去。
叶鼎之微微偏过头。那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璀璨夺目,却似乎都不及你眼底此刻的光彩。
烟花的光芒,似乎都落在了你的眼底,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的侧脸,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低声应和:“是啊……很好看。”
不是烟花。
是你。
“云云哥,快许愿!”你兴奋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放烟花的时候许愿最灵了,你快许一个!”
在姑苏的时候,这个时刻许愿,是你们之间的默契。
看到你闭上眼,他终于能放任自己的目光,贪婪地、毫无顾忌地流连在你的脸上。
你唇角带着幸福而憧憬的笑容,
他不知道你在心里许下了什么愿望。
可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脆弱得如同泡沫,让他心碎。
片刻后,你睁开亮晶晶的眼睛,侧过脸望向他,笑意盈盈地问:“云云哥,你许了什么愿望?”
叶鼎之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你清澈的目光,哑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也是。”你有些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其实没有许愿。
因为他知道,许愿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事情。
若是愿望能够成真,你们之间,何至于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既然上天听不见他心底最卑微的祈求,那么,他便用手中的剑,用他选择的这条布满荆棘与罪孽的路,去实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一个或许没有他,但你能平安喜乐的将来。
但这一切,都不需要让你知道了。
至于你的愿望…他会替你实现。
神明太忙了,忙的听不见人间的祈求。
那他来。
反正,他总会用他的方式,去守护你,哪怕……是以你恨他的方式。
“云云哥,我……”你还想说些什么。
“小阿楹,”他却突然截断了你的话头,目光转向你。
你怔住,回望他,只见叶鼎之极其缓慢地、近乎残忍地弯了弯唇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你的心脏:“战争,要爆发了。”
恰在此时,最后的烟花在空中燃尽,落幕。
方才还流光溢彩、如同白昼的天空,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连带着你眼中所有的光彩,也瞬间黯淡下去,消失无踪。
叶鼎之像是没有看到你眼底瞬间碎裂的痛楚,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陈述着:“北阙……即将挥兵南下,进攻北离。这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你内心深处,总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幻想,以为或许…还会有转机。
你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脸上感到一阵冰凉的湿意,是又下雪了吗?还是……不争气的眼泪?
“所以,”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为这个短暂的夜晚画上了残酷的句点,“今夜之后……就当作,从未认识过我吧。”
真的太短了。
留给他们自欺欺人的、偷来的幸福时光,竟然短暂得如同这夜空中的烟花,转瞬即逝,只余下满目的苍凉和刺鼻的硝烟味。
烟花易冷,总要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