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命运的安排,真是讽刺。
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呈合围之势。叶鼎之这才慢悠悠地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甚至还带着几分久别重逢般的、不合时宜的清浅笑意,轻声道:“好久不见。”
“学堂一别,确是好久不见了。”望城山的王一行首先开口,语气复杂,带着一丝惋惜。
李寒衣紧蹙着眉头,手握剑柄,语气冰冷而坚定:“但我,绝不会后悔今日来此一见。” 她的眼神中,是斩妖除魔的决心,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但是,这是她的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是吗?
“叶……叶大哥…….”叶小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终于见到了这个曾经心心念念、如师如兄、如今却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听到叶小凡的声音,叶鼎之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触动。
他缓缓从秋千上站起身,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噙着一个可以说是温和甚至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除夕那夜,我去了。本想……见见你。但最后,还是算了。”
他不想让这个单纯仰慕过他的少年,看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
当初离开村庄时,他立下誓言,剑荡江湖,问鼎天启,如今,却阴差阳错的走上了另一条路。
确实是讽刺。
叶小凡闻言,眼圈瞬间红了,瘪着嘴,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叶鼎之笑了笑,移开视线,看到了另一个熟人,天山派的王人孙。
他的视线一愣,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与王人孙相识,便是在这座草庐,那时你也在场,三人时常把酒言欢,畅谈江湖,何等快意。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此前你说,后会有期。”叶鼎之望着他,努力攒起一个真心实意的、仿佛回到从前的笑容,“如今又见面了……我很开心。”
王人孙不忍直视他的笑容,微微偏过头,心中五味杂陈。
无双城的宋燕回朗声道,声音中带着剑客的直率与一丝遗憾:“当年一见,风姿灼灼!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向你堂堂正正地问剑,胜你一招半式。却没想到,最终是和这么多人一起,来……杀你。”
啊…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剑林取剑呢,那也是长大之后,他初次见你的地方,这样想想,你们之间的羁绊,原来这么深,深到到处,都有你的影子。
叶鼎之微微勾了勾唇角,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是啊。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是能提前想得到的呢?”
命运无常,他早已经领教。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始终沉默地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暗河二人组,苏暮雨与苏昌河。
叶鼎之的目光在苏暮雨那张冰冷的鬼面具上停留片刻,仿佛能穿透面具看到后面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并无责怪:“我请阁下做的那单生意,阁下似乎……没有做到啊。”
苏暮雨握伞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依旧沉默。
叶鼎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笑了笑,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要谢谢你。或许是命运吧……”
是命运,让他在最后时刻,还能侥幸再见她一面,了却最后的心愿与牵挂。
他收起脸上残余的笑意,语气转为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虽然未曾与暗河之人交过手,但你们的名声,我素有耳闻。听说……暗河执伞鬼大人开始转动伞柄的时候,就是要杀人了?”
苏暮雨依旧沉默,但回应叶鼎之的,是他手中那把奇特的剑伞,伞柄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韵律的一阵转动声。
战斗,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展开。
叶鼎之以一己之力,面对七位高手的轮番进攻,虽重伤未愈,气息不稳,却依旧展现出惊人的实力。
招式挥洒间,竟隐隐有种返璞归真、看淡生死的从容。
他的虚念功诡异莫测,时而刚猛无俦,时而缥缈难寻,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七人虽同处一个杀局,心思却各不相同。
有人杀意坚决,招式狠辣,是为诛魔而来。
比如李寒衣,剑招凌厉,不留余地。
比如暗河苏昌河,匕首刁钻,暗器阴狠,招招直取要害。
也有人出手间带着犹豫与不忍,攻势往往留有余地,仿佛内心仍在挣扎。
王一行道法自然,更多以困缚为主,叶小凡剑法虽妙,却总失之决绝,王人孙刀势沉猛,却少了几分必杀之心,就连宋燕回,问剑之意似乎也多于索命之念。
战至酣处,苏昌河眼中厉色一闪,手中匕首诡异地一分为二,一明一暗,如同毒蛇吐信,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袭向叶鼎之。
叶鼎之微微偏头,险险躲过第一枚明晃晃的匕首,然而第二枚黝黑无光的短刃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视觉死角袭来,眼看就要透体而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在一旁策应的王一行竟脸色大变,不顾自身安危,猛地飞身扑上,竟是想用身体替叶鼎之挡下这致命一击。
苏昌河大惊失色,下意识想收回暗器,攻势不由得一滞。
叶鼎之何等人物,立刻抓住这电光石火间的破绽,掌力吞吐,沛然内力汹涌而出,将苏昌河与王一行双双震开。
“噗!”两人几乎同时口喷鲜血,踉跄倒地。
苏昌河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向王一行,气得几乎要笑出来:“王一行!你……你搞什么名堂?”
王一行捂着胸口,面色惨白,自觉理亏,却讷讷地说不出辩解的话。
苏昌河简直被气笑了,不住地点头,环视着周围神色各异的盟友,声音充满了讽刺与无奈:“好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暮雨你看,咱们这一行七个人,除了我,再加上这个油盐不进的李寒衣,是真心实意想杀他之外,其他几位……哼,咱们暗河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直隐于阴影中未曾全力出手的苏暮雨,此刻冷静地观察着叶鼎之。虽然他逼退了众人,但脸色却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也明显紊乱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