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梦杀自然不会阻拦,拱手道:“世子爷请便。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师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本就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意志支撑。此刻见你已安全离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与伤痛袭来,两人几乎同时眼前一黑,意识开始模糊。百里东君被百里成风如同拎小鸡般轻松提起,安置在了不知何时悄然驶来的马车之中。
“至于那个用枪的小子……” 百里成风脚步顿了顿,看向地上昏迷过去的司空长风。
“世子爷放心,” 雷梦杀立刻接口,“我会妥善安置他,保他无恙。”
百里成风这才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郑重嘱托道:“若此事了结,无论结果如何,还请灼墨公子务必及时将辞楹的消息告知于我。我……来接她回家。”
雷梦杀闻言,脸上惯常的嬉笑之色微微收敛。
他说……接小师妹回家。
这话语平淡,却重逾千斤。
意思是,他不会希望他的女儿,留在天启。
百里成风遥遥望着景玉王府后院那一片被喜庆灯火笼罩的区域,长长地、充满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经此一事,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这皇权下的无奈与冰冷之后……只怕她,不会再想留在这座天启城了。”
“可是……” 雷梦杀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与替萧若风辩解的味道,“以师妹的聪慧,难道她会想不明白?老七今日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站在这里阻拦,还是在府内可能做的安排,归根结底,都是在保护他们,是在这死局中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啊!”
“她知道的。” 百里成风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以阿楹的玲珑心思,她怎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与萧若风的苦心?但是……”他话音一转,带着一丝心疼与了然,“明白,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就能原谅。”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凉:“她心中那个光风霁月、仗义执言的小师兄,应该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地拔剑,与你们站在一起,对抗这世间的不公与强权。她心中的那个小师兄,绝不会纵容这样牺牲他人幸福的事情发生,哪怕理由再冠冕堂皇。”
“只可惜……” 百里成风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命运弄人的沉重,消散在夜风里,“她的小师兄,的确是她依赖信任的师兄,是稷下学堂的风华公子,但他首先……是琅琊王,他姓萧。”
雷梦杀张了张嘴,最终却无言以对。
姓氏与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良久,他才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位昔日总是嬉皮笑脸、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灼墨公子,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笑容,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凝重与对即将到来的、注定的悲剧的预感。
…………
你的记忆,只停留在雷梦杀为你拦住父亲的那一刻,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你都无从知晓。
一路浴血,冲破影宗层叠不休的拦截,这也是你如今内力枯竭的原因。
尽管,眼前的萧若风同样面色苍白如纸,玉色锦袍上沾染着斑驳血迹,气息紊乱。
云云哥既然不计代价的用了两大邪功,想来,一定对眼前的小师兄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他伤的...也很重吧?
你想起雷梦杀的话,他说,不要怪他。
你怪不了小师兄。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小师兄。
眼前场景幻化,似乎昨日还是你房门前栏外,他含笑递给你香囊的模样,笑容映着月光,却带着数不尽的温暖与温润。
眨眼间,他衣袍染血,眼里全是痛楚与绝望,似乎在哀求你不要继续走下去了。
可你知道,你必须得继续走下去。
就像是你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在这一刻,你才终于明白了,小师兄,真的姓萧。
你不怪他。
相反,你很感谢他。
“阿楹……你已经到极限了。” 萧若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痛楚,他甚至连你的眼睛都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那强撑的理智便会溃不成军,连手中这柄象征着责任与枷锁的昊阙剑都无法握住。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抛下一切,只想将你拥入怀中,带你远离这所有的纷争与痛苦。
你努力眨了眨眼睛,将那些要流出来的泪水拼命忍住,压抑着喉间的腥甜,轻咳了两声,唇角却扯出弧度:“殿下……为何还不出剑?”
萧若风手中的昊阙剑,从始至终都只守不攻,剑身嗡鸣,仿佛在替他发出无声的悲鸣。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沙磨砺过:“我不会……永远都不会对你出剑。”
伤害你,比伤害他自己,更让他无法承受。
你闻言,微微一怔,似乎苦笑了一下。
可是,如果我们注定站在对立的立场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前院那喧嚣鼎沸的喜庆声浪,更加清晰地穿透重重殿宇,蛮横地闯入你们的耳中。
而在这片虚伪的欢腾之中,一缕若有若无、清冷哀婉的曲调,如同幽魂般,执着地穿透宫墙与杀机,轻轻萦绕在你们耳畔。
模模糊糊间,你辨认出了那熟悉的旋律。是天启城坊间流传的一首小曲,往日你在稷下学堂求学时,还听过这首曲子。
《蝶恋花》。
“绿芜柳烟催春暮,薄雾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
后面的词句,被喧嚣吞没,但那词中意境,那求而不得、孤寂怅惘的离恨,却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你的心脏。
快没有时间了吧……文君姐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