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在挥出那凝聚了所有的一剑之后,只觉得全身经脉传来寸寸断裂般的剧痛,那强行催生出的、陌生而狂暴的内力瞬间消耗殆尽,随之而来的是生命力的急速流逝。
眼前彻底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耳畔是死寂的嗡鸣。你踉跄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萧若风那颤抖的、带着泣血的呼唤,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天边传来,模糊不清,隔了层层叠叠的纱幔。
可是就在这片虚无的死寂中,你却能够清晰的听到,前院猛然爆发出的极其夸张、刺耳的喜庆锣鼓与唢呐声,以及司仪尖细到近乎扭曲的贺喜声。
“吉时已到,奏乐!迎——新——人——!”
你好像赢了。
赢了……挡在你面前的小师兄。
可是,你真的赢了吗?
还是……只能到这里了。
你膝弯一软,最后支撑的力量如同流沙般消散,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那曲哀婉的《蝶恋花》尾声,如同缠绕不休的丝线,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所有感知之前,你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艰难地、努力地转动了一下视线。
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层血雾的视线尽头,是萧若风那张写满了惊骇与无法言说痛楚的脸庞。
他的脸色苍白,唇边染血,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碎裂般的疼惜与恐慌。
你知道,是你伤了他。
然后,你再也支撑不住,眼睫如同折翼的蝶,轻轻颤动了一下,最终无力地阖上。
整个世界,连同他惊痛的目光,一同沉入了无边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
前院,喧嚣震天的喜乐如同沸腾的、令人窒息的潮水,一波波疯狂冲击着易文君的耳膜与心防。那欢快的曲调,此刻听来却像是送葬的挽歌。
她静静地站在华丽的婚房中,身着繁复沉重的大红嫁衣,如同一个被精心装扮的木偶。她缓缓闭上双眼,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风中残蝶,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认命般的平静。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赶来。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大红色的锦绣盖头,被一只戴着精致金钏、却冰凉无比的手缓缓拿起,然后放下。那鲜艳的红色,如同落幕的沉重帷幔,一点点、无情地吞噬了她眼前最后的光明与色彩,将她的世界彻底封闭在这片虚伪的喜庆之中。
而在那宽大袖袍的严密遮掩下,无人看见,她的手中……正死死攥着一柄冰冷刺骨、锋刃闪着寒光的短刃。
那冰冷的触感,是她对这命运,最后的、无声的抗议与决绝。
………
“王爷……!王爷您怎么样?”
叶啸鹰带着人手匆匆赶到后院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场面。
萧若风正背对着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死死按住剧痛无比的胸口,另一手撑着昊阙剑,正极其艰难地试图起身。他玉色的锦袍早已被尘土与鲜血玷污,尤其是胸前,那片不断洇开的暗红,触目惊心。
“王爷!” 叶啸鹰抢步上前,伸手欲扶,目光触及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几乎贯穿的伤口时,声音都变了调,“您伤的太重了!必须立刻……”
萧若风听到声音,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冷气,强行压下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手下用力,借着昊阙剑的支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断。
“啸鹰,” 他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把叶鼎之带走。装进准备好的马车,清理掉所有痕迹,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尤其是青王和影宗的人,还有...陛下那边。”
“王爷!您都伤成这样了!” 叶啸鹰看着他胸前那片刺目的鲜红,急得额头青筋直跳,“您需要立刻处理伤势,婚礼那边,您...”
他轻轻的抬手,阻断了叶啸鹰未尽的话语。
比起他自己这身皮肉之苦,他更担心的是……
他的目光,越过叶啸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静静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少女身上。
阿楹……
那一剑……你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剧痛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脚步有些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到你的身边。
叶啸鹰见状,急忙跟上想要阻拦:“王爷,您伤得太重了,让属下来……”
萧若风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不……我亲自来。”
他在你身旁缓缓蹲下,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气力,牵扯着胸口的伤,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他毫无所觉。
他伸出手,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过你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你的背脊,然后,稳稳地将你打横抱了起来。
少女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气地靠在他染血的襟前,阳光照射下,她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素白的衣裙上,溅落着点点血迹,如同皑皑白雪中骤然绽放的红梅,凄艳而刺目。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这样抱着你。
第一次,是在学堂大考,你与紫雨寂对战那次,那一次,他已然怪罪了自己很久。
这一次,同样是因为他……虽非他直接所伤,却因他的立场、他的阻拦,逼得你走到了这一步。
这样想来,他这个口口声声要护你周全的小师兄,当得何其失败,何其……不称职。
你应该也是痛极了,即使在深度昏迷中,那秀气的眉毛也无意识地轻轻蹙紧,失去了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动,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呢喃。
萧若风心念一动,下意识地侧过头,将耳朵贴近你的唇边。
只听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昏迷中的依赖与无助,轻轻唤道:“小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