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不想,” 萧若风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沉重与无奈,“而是我必须成为。我与王兄的出身,在众皇子中并非最高贵,母族也并不显赫。所以我们不得不自己去寻求、去联合那些能够支持我们的力量。比如说……影宗。你所以为的那场婚姻,本质上,就是影宗与景玉王府之间,一场各取所需、稳固权力的势力结盟。”
“鼎之啊,” 萧若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叶鼎之身上,那目光中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欣赏、惋惜、歉疚,甚至有一丝近乎恳切的神色,“我也想帮你,我也想拔剑与你并肩而立,对抗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强权!但是我不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与挣扎,“因为,我是萧若风,更是琅琊王,我是北离萧氏的皇子。我的肩上,扛着的是这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是这天下万千百姓的安危!”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是鼎之,我今日,可以对你承诺,叶将军府一事,我会竭尽全力,为其翻案。无论多么艰难,无论要面对多少阻碍,我一定会让将军府的冤屈,得以昭雪,让忠魂得以安息!”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向叶鼎之,带着最后的嘱托与期望:“而你,鼎之啊……你要好好的活着。带着叶将军的意志,带着你的剑,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这污浊的朝堂,这冰冷的皇权,不该是你的囚笼。你的路,在江湖,在天下。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叶鼎之发出一声冰冷而讥诮的冷笑,“你以为你说了这些身不由己、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我就会理解你?同情你?甚至......原谅你吗?” 他干脆利落地摇头,直视萧若风,“不,我不会。”
“因为错了就是错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哪怕你有再多的苦衷,再多的无奈,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办法改变最终的结果。文君被囚于深宫,有情人生生分离,造就一对怨偶。也许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爷眼中,个人的情感幸福,比起你口中的大局、稳定微不足道,轻如鸿毛。可在我叶鼎之看来,这些被你们轻易牺牲掉的东西,真心、承诺、一个人的自由与快乐,这些,才是活生生的人应该拥有的全部。”
萧若风默然承受着他的指责,没有试图反驳。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其实无可指摘。
叶鼎之盯着他脸上那复杂难言的表情,忽然冷笑一声,道:“萧若风,你今日对我所说的这一切苦衷、这一切大义、这一切身不由己......你有没有胆量,看着小阿楹的眼睛,再把它们......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说一遍?”
萧若风的眼睫猛地一颤。
“我知道,你喜欢她。” 叶鼎之的声音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了然的确信,“我看得出来。”
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假借着师兄名义流露出的额外关心,那些超越寻常的紧张与维护,那些在细节处无声流淌的温柔......如何能逃过从小与你一起长大、同样敏锐的叶鼎之的眼睛?
更何况,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什么,能值得这位日理万机、心思深沉的琅琊王殿下,对一个小师妹如此费尽心思、处处周全?
而小阿楹...对自己的这位小师兄,只怕也并非无情。
萧若风沉默片刻,终是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叶鼎之,清晰地承认:“是。你说的......没错。”
他无需否认,也......不想否认。
“可我并不觉得,你会是小阿楹的良配。” 叶鼎之望着萧若风,唇角嘲讽地向上挑了挑,“殿下,您自己认为呢?”
“我认为......” 萧若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
这个回答,反而让叶鼎之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萧若风会如此干脆地承认。
萧若风继续道,声音低沉却清晰:“鼎之,在这一点上,我想,我和你是一样的。你放心,我已经派人给镇西侯府传了信,待阿楹伤势好转,我,会亲自安排,送她离开天启。”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听到他这番话,叶鼎之眉峰微动,脸上的讥诮之色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审视。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我现在,似乎有些懂了叶啸鹰那家伙的话。在某些方面,你确实......算是个好人,有你的原则和底线,甚至......令人敬佩。” 他话锋一转,“可惜......你姓萧。”
萧若风闻言,竟是微微笑了一下,“权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但是,” 叶鼎之的神色重新冷硬起来,“我依然不会原谅你。今日之局,你阻拦之责,难辞其咎。”
“我知道。” 萧若风平静地接受了他的不原谅,“但是鼎之,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什么都做不了。愤怒与仇恨救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活下去,好好养伤。”
叶鼎之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萧若风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如此残酷,让他难以接受。
说罢,萧若风不再多言,决然转身。玄色蟒袍的宽大袖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而决绝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地,大步离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只留下叶鼎之一人,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难明。
萧若风所说的朝局艰难、身不由己,他其实......能够理解。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就能接受。
更不代表,那些被牺牲掉的人和感情,就该被轻易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