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心口会疼得这样厉害?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他强压下喉间不断上涌的哽咽与那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气,重重地点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清晰。
“你放心…..”
“青王提出的联姻之事,我会尽全力阻止,绝不会……让它发生。”
“我绝不会……让你嫁入皇家。”
包括我自己。
他在心底,无声地补上了这一句。
这是他对你,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承诺。
你的心猛地一跳,他的神色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让你看不分明他此刻眼中深藏的情绪。
等你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的眼眶竟有些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那些雾气,是因为你的眼泪。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
那些细致入微的关怀,那些超越寻常的维护,那些深夜送来的安神香囊……或许,真的都只是出于一位师兄对师妹的责任与照拂?
而其实,在冰冷的皇权与沉重的责任面前,任何个人的情感,都无法凌驾其上?
你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将那些汹涌澎湃、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意狠狠压了回去。
不能哭。
百里辞楹,不能在这时候掉眼泪。
“阿楹…..”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告别。
但你已不再给他机会。
你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只是错觉。
“好。” 你只回了一个字。
而后,你抬起眼,努力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看似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客套疏离的笑容,轻声道:“多谢殿下。”
“我说过……你不需要…….” 他试图纠正。
“殿下,” 你再次打断他,眉眼依旧微弯,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萧若风却从中清晰地看到了几分冰冷的讥诮与划清界限的决绝,“我们不一样。”
“君臣有别,不是吗?”
你用的,正是他方才亲口说出的话。
这是要……彻底与他断绝关系了。
将过往所有的情谊,所有的依赖,所有的朦胧心动,都埋葬在这句君臣有别之下。
萧若风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了。
一股狂暴的、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想抓住你的肩膀,想告诉你不是这样的,想将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苦衷、所有深埋心底、不见天日的爱意都咆哮出来。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缚住。
因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这个结果,是他亲手求来的。
他何等聪慧,怎么会听不出你方才话语中那小心翼翼的试探,那隐藏的、渴望得到不同答案的期盼?
可是,他无法回应。
因为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他要走的,是一条布满荆棘、黑暗丛生的孤绝之路,他不愿,也不能……将你这轮皎洁的明月,拉入这片污浊的泥沼。
阿楹。
就让你心中的那个萧若风,永远停留在稷下学堂,作为你记忆中光风霁月、可依赖信任的小师兄而存在吧。
如果有可能……恨着我也好。
因为…….
我不想让你忘记我。
……
你忘记了那天萧若风是如何离开房间的。
或者说,是你刻意避开了他离去时的背影。
你们之间最后的交流,湮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当房门在你身后轻轻合拢,那一声轻微的响动,如同沉重的闸门落下,不仅隔绝了那道让你心绪复杂的身影,也仿佛将过往所有在稷下学堂的温暖时光、那些若有若无的关怀、那份潜滋暗长的依赖与情愫,都彻底封存在了门的另一侧。
门外,萧若风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仿佛借此才能支撑住瞬间被抽空力气的身体。
他缓缓闭上双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胸前那道由你亲手留下的伤口,此刻正与心口那更深、更无形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如同有无数细密的针在反复穿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门内传来你细微的、压抑着的整理衣物的窸窣声,那是你准备离开的声音。
每一声,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柔软的心尖上。
他知道,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将你从自己身边推开。
推向了那条他为你精心权衡、反复思量后选定的,他认为最安全、最光明的道路。
那条路上……不必有他。
……
第二日,天色灰蒙蒙的,如同你们此刻的心境。
镇西侯府的马车,低调而迅速地停在了这处隐秘别院的后门,仿佛不愿惊动任何不必要的目光。
百里成风带着一身仆仆风尘,面色沉肃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你身上,确认你虽然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但性命无虞,伤势趋于稳定后,那一直紧锁的眉头才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开了一丝。他没有询问任何细节,只是用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睛看着你,沉声吐出几个字:“阿楹,我们回家。”
你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你只是顺从地,一步步走向那辆等候已久的马车,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就在你抬脚,即将踏上那冰冷的马车踏板,你的脚步却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你微微侧首,目光如同不受控制般,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期盼,最后一次扫过这座庭院。
庭院深深,高墙寂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地上摇曳的、孤零零的树影。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果然……没有来。
连最后的道别,都吝于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