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王府的管家匆匆忙忙的冲进书房,声音带着惶恐:“王爷,王爷!宫里的李公公,带着圣旨到了。”
萧若风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颤。
而萧若瑾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属于亲王的气度,瞥了管家一眼,淡淡道:“慌什么。本王身为景玉王,接的圣旨难道还少吗?”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道带着笑意的、略显阴柔的声音便已由远及近传来:
“王爷恕罪,奴才方才话未说全。这圣旨虽是送到了景玉王府,却……并非是给景玉王殿下您的。”
话音未落,身着宫内总管服饰的李公公已手持明黄卷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萧若瑾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与不悦,但还是起身笑道:“公公方才所言,是何意啊?圣旨送到本王府上,却不是给本王的?这倒是奇了。”
李公公呵呵一笑,尚未解释,萧若风已上前两步,挡在了兄长身前,他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却疏离的浅笑,目光却锐利地看向李公公手中的圣旨,轻声道:“看来……这封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的圣旨,是给我的。”
圣旨送到景玉王府,接旨的却不是景玉王,那么目标,只可能是当时也在府中的琅琊王,萧若风。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殿下聪慧,一猜即中。奴才前脚去了琅琊王府,没寻到您,想着二位殿下向来兄弟情深,您定然是在景玉王府叙话,便直接过来了。殿下,请接旨吧。”
萧若瑾与萧若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二人不再多言,整理衣袍,齐齐跪下,垂首准备聆听圣意。
然而,李公公却并未立刻宣读,反而道:“殿下,此乃陛下亲笔密旨。奴才虽奉命前来传旨,但这旨意内容为何,奴才亦不知晓。殿下,还是您亲自览阅吧。” 说着,他将那卷明黄的绢帛,递到了萧若风面前。
萧若瑾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密旨……亲自览阅……这其中的意味,非同小可。
萧若风微微一怔,看着那卷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绢帛,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公公,这封圣旨……怕是有些烫手啊。”
李公公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话语却带着提点:“奴才虽不知圣上旨意,但见陛下书写此旨时,眉头紧锁,思虑良久,笔锋更是沉重无比呢。”
他脑海中回想起御书房中,太安帝那毫无表情、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脸,以及那沉沉的声音,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镇西侯百里洛陈,被指谋逆,即日起,敕令御史台七御史,联合彻查此事。钦此。”
萧若风垂眸,目光落在圣旨上,“公公这番话,更是让小王……心惊胆战了。”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卷轴里的内容,他或许……根本就不该看,也不想看。
李公公轻笑一声,将圣旨往前又递了递:“殿下说笑了。旨意已到,奴才使命已完成,就不在此叨扰,给殿下添堵了。奴才告退。”
目送着李公公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萧若风脸上那强撑的笑容,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凝。他握着圣旨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用力,展开了那卷决定命运的绢帛。
随着目光一行行扫过圣旨上那铁画银钩、却冰冷无情的字句,萧若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难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到了最后,他的脸色甚至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弟弟,圣旨上……究竟说了什么?” 萧若瑾见他如此情状,心中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急忙追问。
萧若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寒意,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内容:“圣旨说……已有六百金吾卫,整装完毕,就等在天启城外。”
“六百金吾卫?” 萧若瑾倒吸一口凉气, “父皇……父皇他要做什么?”
“他命我……今日即刻启程,前往乾东城。”
“将镇西侯百里洛陈……请回天启城,接受……御史台质询。”
仿佛说出这几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话音落下,他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的敏锐与那该死的预感。
上一次在天启,你们已经近乎决裂,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对萧氏皇族,对这天启城,恐怕已不再存有一丝信任。或许,仅仅因为他是你曾经的小师兄,你心中还为他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情分与余地。
可是……
可是如今呢?
若是他真的奉旨前往,若是他真的将视你如珠如宝的爷爷带回了天启,若是陛下真的以此莫须有的罪名给百里洛陈定了罪……
那可是从小疼你、宠你、为你遮风挡雨的爷爷啊……是镇西侯府的定海神针。
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又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他?
难道摆在你面前的,只剩下嫁入皇家沦为质子,或是满门抄斩身死族灭这两条绝路了吗?
一股尖锐的痛楚,猛地从萧若风心底泛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情感在疯狂地叫嚣着,让他逃避,逃离这该死的圣旨,逃离这冰冷的皇命,随便躲到哪里去,这桩差事,谁爱去谁去。
然而,理智上,他清醒的可怕又要命。
他必须去。
只有他亲自去,才能险中求生,一切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陛下只让带了六百金吾卫,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并无立刻动武的打算,不然六百金吾卫,决计是打不过破风军的,不过是以卵击石。
一切……或许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还存在着转圜谈判的可能。
而且……
而且……说不定,他能在乾东城,再见你一面。
哪怕只是……在人群之中,远远地、偷偷地,看上你一眼。
知道你是否安好,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