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古树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此人同样一身黑衣,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周身气息阴冷晦暗,仿佛与周围的阴影完美融为一体,正是苏家另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斗笠鬼,苏喆。
苏暮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又皱了一下。
连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斗笠鬼苏喆都来了……
只怕这次,大家长是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这单生意,是要动真格的了。
可是……
苏暮雨的目光再次投向山下那辆缓缓行进的马车,冰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的暗杀目标,姓百里。
是那个在记忆中留下过惊鸿一瞥、笑容明艳如朝霞的姑娘的爷爷。
从踏入暗河的那一刻起,他早就应该清楚,他手中之剑所指的方向,与她所在的世界,注定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甚至是……对立的局面。
这条沾满血腥的道路,似乎从一开始,就看不到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也在那辆马车里。
去天启这般龙潭虎穴、前途未卜的险境,他没算到,镇西侯府居然会让你们兄妹二人也跟着同行。
林中杀机甫一泄露,拦路的动静立刻惊扰到了行进中的车队。萧若风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发出一声嘶鸣,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前方道路上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几道身影,手已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你本在闭目养神,察觉到马车勒停,立刻睁开眼睛,掀起一边的车帘往外探去。
百里东君靠近你,低声道:“阿楹,情况不明,我先去看看,你且在车里等等,不要贸然现身。”
“好。”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手持长剑,走到队伍前方,待看清拦路之人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诧异:“居然是你们?”
他认得苏昌河与苏暮雨,有过几面之缘,在此地相见,气氛却截然不同。他略带疑惑地看向萧若风,“小师兄,他们……”
“他们是暗河的人,”萧若风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向百里东君,向你,也是向所有护卫解释,“暗河……江湖上最庞大、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来者不善。”
你微微垂眼。
昔日柴桑城一别,你其实打探过这二人的身份。
只是彼时,没有查到什么具体信息,但是舅舅后来告诉过你,柴桑城那几日的风波,似乎有暗河之人的手笔。
原来,是他们。
“嘿嘿……”头戴斗笠的苏喆发出一阵阴恻恻的低笑,“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琅琊王?眼光不错。不过你放心,我们此行,倒也不全是为了杀人而来。”
“哦?”萧若风配合地露出疑惑之色,“暗河拦在此地,却声称不是为了杀人?这倒真是奇闻一件了。”
“我们来此,是找一个故人。”苏喆往前踏了两步,无视了周围紧张的金吾卫,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内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车队,“慕暖!既然我们都来了,当真不打算出来,见一见故人吗?”
马车内,你的目光立刻顺势投向对面那位一直沉默寡言、面容清秀的女子。
苏喆他们来找人,倒的确是找对了。
虽然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慕暖在你们这里,但是你眼前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他口中要找的慕暖。
她是暗河慕家出身,当年因缘际会,镇西侯府阴差阳错救下了被追杀的她和其家人,她厌倦了暗河的杀戮与纷争,便决心脱离,与暗河断了所有联系。此次带她同行,你们自有考量与安排,其中不乏一些不便明言的私心。
但无论如何,既然侯府庇护了她,就绝不能让她在此出事。
“辞楹...”百里洛陈看向你,目光有几分慎重与担忧。
“爷爷放心。”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孙女应付得来。”
你挑了挑眉,给了慕暖一个安抚且坚定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对你微微点头。随即,你率先挑开车帘,利落地跃下马车,慕暖紧随其后。
你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第一时间,便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关切、警惕、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可你的目光,却越过了阴森的苏喆,越过了邪气的苏昌河,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个站在稍远处、身形清隽、气质孤冷如雪山寒松的人影上。
苏暮雨……
竟然是他...来执行这次针对爷爷的暗杀任务吗?
苏暮雨的目光,自你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毫不偏移地紧紧锁在你身上,那冰冷的眸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直到苏喆忽地发出一声冷笑,打破了这微妙而紧张的对峙。
“我道是谁给了慕暖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傍上了百里小小姐你这棵大树作为依仗。”
这可真是高看你了。
你何德何能,能成为暗河叛徒的“依仗”?
但你此刻也没心情跟他解释这其中的曲折,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你找她?”
你侧身,让慕暖完全暴露在苏喆的视线中。
慕暖已经走到了你身前半步,毫无畏惧地直直对上苏喆。苏喆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呵……这张面皮,多年不见,保养得倒真是不错,依旧我见犹怜。”
慕暖声音清冷,反唇相讥:“你的面皮呢?终日藏在斗笠之下,不敢见人了吗?”
“我?”苏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老了,早就不在乎什么面皮不面皮的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凭着几分姿色,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帮你,助你,甚至……为你背离家族。” 他话里有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与某种陈年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