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胡不飞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公子,这世上许多事,尤其是这等泼天大罪,有时,无证之罪,何须自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线头,一旦扯出来……小公子,小小姐,你们且放宽心,静候佳音便是。”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似乎意有所指。
你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福身一礼:“既如此,那便多谢胡御史费心了。”
“小小姐不必客气,分内之事。”胡不飞连忙摆手,态度恭敬。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仔细打量了你和百里东君一番,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带着探究问道:“小公子和小小姐此番入天启,一路可还顺利?在这行馆住下,一切可还安好?”
你与百里东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解。百里东君答道:“嗯……尚算顺利,此处乃朝廷安排,倒也周全。胡御史何出此问?”
“那就好,那就好。”胡不飞乐呵呵地笑了笑,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罕见的郑重神色,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你们三人能听见,“小公子,小小姐,下官多嘴一句。这段时日,在天启城中,你们……定要万分小心,谨慎行事。”
百里东君眉头一拧:“那是自然!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护卫爷爷周全,自然会小心警惕,不给人可乘之机。”
胡不飞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含糊道:“小公子,下官说的……恐怕不止是侯爷的事。你们自己……也须得多加留意。”
“我们?”你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异样,追问道,“胡御史,您此言何意?莫非有人……欲对我们不利?”
胡不飞却像是不愿再多言,只是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夜深露重,下官的妻子还在家中等候,不便久留。小公子,小小姐,多多保重,下官告辞了。”
说罢,他不等你们再问,已转身快步走入浓重的夜色之中,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深深蹙起,心中疑窦丛生。胡不飞最后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针对爷爷案子的牵连,还是……另有所指?
百里东君也面色凝重:“阿楹,这胡御史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除了爷爷的事,还有别的麻烦?”
你摇了摇头:“不清楚。但天启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恐怕还要深。” 你回想起胡不飞来访的时机和可能引发的关注,低声道,“哥哥,你说,胡御史今夜来此,会不会已被某些人盯上?他回去的路上……”
你不是没考虑到这点。依你的性子,甚至想过暗中护送他一程,或者至少确认他安全返家。
然而,一直静坐厅中未曾出来的百里洛陈,此刻缓缓踱步到门口,望着胡不飞离去的方向,仿佛看穿了你的心思,他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辞楹,你以为,阎王笔,催人命,这几个字,仅仅是指他笔下文章能定人生死吗?”
你闻言一怔,随即猛然醒悟。
能在天启朝堂、在御史台那等风波之地立足,并且闯出阎王笔这等令人忌惮的名号,胡不飞若真是个毫无自保之力的文弱书生,恐怕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他能安然至今,必然有其不为人知的手段和依仗。
天启的水,果然深不可测。连一个看似滑稽、官职不算最高的御史,都需活得如此谨慎小心,甚至可能暗藏锋芒。
那么……身处漩涡更中心、身份更为显赫耀眼、承受着更多明枪暗箭的小师兄呢
作为如今朝堂上举足轻重、更是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的琅琊王殿下,他每日所面对的凶险与压力,只怕是胡不飞的百倍、千倍吧?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让你心头莫名一紧,先前那些关于他权衡与选择的怨怼,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悄然覆盖了一角。
察觉到你的失神,百里洛陈温和的声音响起:“辞楹,时候不早了。你既与人约好,便去吧。记住爷爷的话,有些事,问清楚,看明白,胜过自己千般猜度。”
你收回飘远的思绪,望向稷下学堂所在的方向,夜色中,那里仿佛有一点微光在吸引着你。你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爷爷。我去了。”
你看向百里东君,道:“爷爷这边,暂且交给你了,哥哥。”
“你放心,文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
.........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悄然来到稷下学堂后院外时,已然是月上中天,清冷的银辉洒满了寂静的庭院,唯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你似乎来得比约定时间稍晚了一些。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忐忑,你抿了抿唇,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踏入那扇熟悉的月洞门。
然而,尚未靠近平日与萧若风相约的水榭,便隐约听到一阵压抑却难以止住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
除了你,今夜此地还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