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思绪回到易文君消失的那日。
夜色已深,景玉王府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在地毯上,显示着主人不久前爆发的怒火。
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焦躁与寒意。
易文君,景玉王的侧妃,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瞒过了王府内外严密的守卫。
这绝非寻常走失或私逃,而是一次策划周密、行动精准的金蝉脱壳。
尽管尚未有确凿证据传回,但是当事几人心知肚明,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消息因涉及皇室颜面与多方博弈,被强力压制着,尚未完全扩散。
书房内,景玉王萧若瑾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背影绷得笔直。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那压抑的怒火几乎要从每个毛孔中喷涌出来。
琅琊王萧若风静立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眉头微锁,面上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接到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只是到如今,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若风,” 萧若瑾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询与迁怒,“人……还没有半点踪迹吗?”他语气沉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若风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却透着无奈:“回兄长,劫走……嫂嫂的那批人,显然是经过周密策划,有明确目的和组织。他们行动迅捷,路线诡谲,一出天启城,便如同泥牛入海,分散隐匿,难以追踪。目前……尚未找到明确去向。”
“哼!” 萧若瑾猛地转过身,面沉如水,眼中寒光毕露,死死盯着萧若风,“我早就说过,你就不该心软,更不该放任那叶鼎之活着离开天启!什么江湖道义,什么故人之情?纵虎归山,必遗后患!如今这后患,不就来了吗?” 他将满腔的愤怒与挫败,尽数倾泻到了当初主导处理叶鼎之事件的萧若风身上。
萧若风眼帘低垂,承受着兄长的怒火,却并未退缩,他轻轻摇了摇头,冷静分析道:“兄长息怒。眼下……并无确凿证据表明,此事一定是叶鼎之亲自策划或指使。他如今孑然一身,远离天启,并无根基,想要无声无息组织起这样一批能潜入王府、劫人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高手,并非易事。这背后,恐怕另有势力插手。”
萧若瑾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萧若风,语气充满讥讽与怀疑:“没有能力?他叶鼎之是没有,可他若开口,他那过命的好兄弟呢?百里东君,还有那个百里辞楹,镇西侯府难道没有这个能力?他们难道不会为了所谓的义气,倾尽所有去帮他做吗?”
萧若风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语气异常坚定:“兄长明鉴!那批潜入天启行动之人,其武功路数、行事风格,绝非镇西侯府破风军或任何与百里家相关的势力所为,百里侯爷治军严谨,家风清正,绝不会行此悖逆妄为之举,东君与辞楹或许重情,但也知轻重,绝不会参与劫掠王妃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在这个敏感时刻,百里家不能再扯进此事中了。
萧若瑾却冷笑连连,向前逼近一步,压迫感十足:“若风,你还是太过天真!你若是镇西侯府的人,想做这等事,难道会傻到派自己麾下那些有名有姓、特征明显的军士来吗?不会重金聘请亡命之徒?不会假借其他身份?百里洛陈那个老狐狸,还有他那个心思深沉的孙女,难道想不出金蝉脱壳之计?”
萧若风被兄长的话噎得一窒,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有丝毫犹豫,必须守住这条防线。他挺直背脊,目光坦然与萧若瑾对视,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兄长,无论如何,此事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非镇西侯府插手!以我对叶鼎之的了解,抢亲一事已将百里家卷入风波,他心中已然愧疚。以他的傲骨和性情,这已是极限,他绝无可能再去主动牵连、拖累东君和辞楹,此事,定然与百里家无关。这一点,我萧若风,可以性命起誓!”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或许是萧若风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以性命起誓的沉重份量让萧若瑾稍微恢复了些理智。萧若瑾死死盯着他看了良久,眼中翻腾的怒火与猜忌才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与阴郁取代。
他重重地、仿佛耗尽了力气般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回主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沙哑下来:“罢了……既然你如此笃定,我便信你这一次。”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盯着萧若风:“若风,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关乎我景玉王府的尊严,更关乎……你嫂嫂的安危。我如今不便大张旗鼓,诸多掣肘。寻找你嫂嫂、查明真相、并将她安然带回的重任,我便托付给你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与深深的警告:“记住,一定要秘密办理!动用你一切能用的力量,但绝不能让消息泄露半分,尤其是不能传到父皇耳中,更不能让朝野看我们兄弟的笑话,必要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若风心中一凛,深知兄长话中未尽的狠厉之意。
若此事最终无法妥善收场,那么秘密处理掉,或许是维护皇家体面最干净的方式。这让他背脊发寒。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郑重地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如磐石:“兄长放心,若风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寻回嫂嫂。此事,必以最稳妥隐秘的方式进行。”
萧若瑾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萧若风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了这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书房。
门外夜风清冷,他却感到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另一座大山。
易文君的失踪,激起的波澜将牵连无数。叶鼎之、百里家、天外天、朝堂各方势力......还有阿楹,若她知晓此事,以她与叶鼎之、易文君的交情,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不知道。
但他明白,这次的事情,绝非意外。
月色朦胧,前路亦是迷雾重重。
若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