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肌肤。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视线所及尽是翻滚的浓雾与深不见底的黑暗。叶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下坠,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地萦绕在心头。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立刻传来。
他怀中那枚母亲遗留的古朴玉佩,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力量自玉佩中涌出,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光罩,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光罩之外,是足以撕碎寻常元武境修士的凌厉罡风,但光罩之内,却奇异地保持着平静。
“这是…”叶尘心中震撼,紧紧握住胸口的玉佩。这枚他佩戴了十几年,除了材质特殊外毫无异状的玉佩,竟在此刻展现出如此神异。
下坠的速度似乎在光罩出现后减缓了许多,但依旧快的惊人。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周围的浓雾骤然稀薄,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界限,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轰!!”
一声巨响,淡金光罩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轰然破碎,化作点点金光重新没入玉佩之中。巨大的冲击力依旧传递进来,叶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在地上翻滚出十几丈远,才勉强停下。
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痛。
半晌,他才艰难地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漆黑地狱,反而弥漫着一种幽暗的光芒。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一片混沌的穹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散发微光的奇异苔藓和晶体镶嵌在岩壁之上,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他所处的地方,像是一片巨大的谷底,四周是陡峭得无法攀爬的岩壁,向上延伸,没入混沌的雾气之中,根本看不到顶。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苍凉、死寂的气息,同时,也蕴含着一种外界难以想象的浓郁能量,但这能量并非温和的天地灵气,而是一种狂暴、混乱、充满破坏性的力量,吸入体内,反而引得他经脉隐隐作痛。
“这里就是…陨星渊之底?”叶尘挣扎着坐起身,依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心中一片冰凉。绝地,果然是绝地!先不说如何出去,光是这诡异的环境和狂暴的能量,就足以让任何落入此地的人慢慢耗尽生机。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玉佩再次变得滚烫!并且,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发热,而是产生了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牵引力!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它,或者说,在呼唤着佩戴它的人!
叶尘心中一动,强忍着剧痛,顺着那牵引力的方向望去。
目光所及,是这片谷底的中心区域。那里,似乎与周围灰暗的岩地不同,隐隐有奇异的光华流转。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站起来,一步一瘸,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越靠近中心,空气中的那股狂暴能量就越发浓郁,压迫感也越强。同时,他也看清了那光华的来源。
那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中央,并非他想象中的奇花异草或神兵利器,而是一具…骸骨!
一具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之色,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光彩,却又归于一种极致质朴的骸骨!它并非端坐,而是保持着一种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向天虚握的姿态,仿佛在临终前,仍在与天地抗争!
骸骨之上,流转着淡淡的九色霞光,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威严、霸道、仿佛能压塌万古青天的气息,正从这具骸骨之上弥漫开来!
叶尘仅仅是靠近到十丈范围,就感觉呼吸困难,灵魂都在颤栗,仿佛在面对一尊至高无上的神只!他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怀中的玉佩更是灼热得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这…这是…”叶尘心神俱震,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如此神奇的骸骨!这绝非凡人,甚至可能超越了传说中的神境强者!
难道…这就是母亲玉佩所指引的…机缘?
他强忍着那恐怖的威压,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那九色骸骨的三丈之外。到了这个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前进分毫,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墙壁,阻挡着他。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他怀中的玉佩自主飞起,悬浮在半空,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与那九色骸骨散发的霞光相互交融、共鸣!
“嗡——”
九色骸骨猛地一震,那空洞的眼眶之中,骤然亮起了两簇跳跃的、如同混沌火焰般的光芒!
一道宏大、沧桑、蕴含着无尽古老意志的意念,如同洪流般,直接冲入了叶尘的脑海!
“悠悠万载,终待有缘…”
“吾乃太古战魔,逆天伐道,终遭‘万法之源’暗算,身陨于此…”
“后世小子,汝既身负‘混沌之引’(玉佩),又怀不屈战意,可承吾之道统…”
“此乃《九转神魔诀》,纳混沌,炼己身,成就不朽神魔体!九转功成,可拳碎星辰,脚裂洪荒,超脱这方天地牢笼!”
“然,此法逆天,每一转皆需历经生死大劫,引天地神物淬体,痛苦非常,九死一生!更需谨记,‘万法之源’视吾等为异数,必除之而后快…”
“汝,可敢承接此因果?!可敢踏上此征途?!”
浩瀚的信息流夹杂着战魔残存的意志,疯狂地冲击着叶尘的心神。他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星辰崩灭,大陆沉浮,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与冥冥中无形的规则之力血战,最终喋血长空…
《九转神魔诀》的玄奥法门,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深处。他明白了,自己那所谓的“荒古废体”,并非真的废体,而是因为体质特殊,无法吸收寻常灵气,唯有这天地间最本源、最狂暴的混沌能量,以及那些蕴含法则碎片的神物,才能激活并滋养它!这正是修炼《九转神魔诀》的绝佳根基!
“万法之源…”叶尘喃喃自语,他想起了测灵石碑的诡异碎裂,想起了流云宗的逼迫,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难道…
没有时间细想,战魔那最后的意志如同雷霆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敢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
父亲重伤垂死,妹妹孤苦无依,家族岌岌可危,仇人逍遥法外!他已被逼至绝境,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与其庸碌而死,不如轰轰烈烈,战他个天翻地覆!
“有何不敢!”
叶尘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对复仇的执着,以及对打破枷锁的无限向往!
他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按向了那具九色骸骨!
“善!”
战魔的意志发出一声欣慰的叹息。
下一刻,九色骸骨轰然震动,化作无穷无尽的混沌气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叶尘的体内!
“呃啊啊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被这股混沌气流撕裂、碾碎、然后重组!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魔神般的古老纹路,身体的颜色也在古铜与混沌九色之间不断变幻。
《九转神魔诀》,第一转,混沌开脉,正式开启!
而在他意识沉沦于无边痛苦之前,最后映入脑海的,是那具九色骸骨彻底消散后,原地留下的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混沌漩涡,以及战魔意志最后一丝微弱的提醒:
“此地…乃吾陨落所化…混沌气眼…可助你完成第一转…但时间不多…‘它们’…或许已感知…”
(第六章 完)